闻为如此,张仪当即谒见秦惠文王道:“王许与楚汉中之半,而楚不欲,欲入臣,有诸?”
惠文王曰:“有。”
则曰:“然则王盍语我哉?南游适楚,臣其乐也。”
楚怀王恐怕不是找张仪去旅游的哦。所以听到他这么说,惠文王一脸的愕然,并道:“吾子昏与?商於之地五百里,子负而卒为五里,则子适楚,将亦游于强台陂池与?意亦游于鼎鼐与?嘻!犹以为乐!”
尽管惠文王如此担忧,张仪却完全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且他还笑谓惠文王道:“王未知游。车行舟楫,高台陂池,游之近夷者也,任力而已,其奇焉在焉?至若臣之所谓游,则必游于鼎鼐之上,囹圄之间,而后死生之情方始见著。夫死生者,游之骖乘也,以御无辔,以笞析策。或谓之命,我谓之游。缘生而上,就死而下,其之为游也,风俗植木之美恶可与并论哉?是皆文人之事,仪故不为。”
张仪这就是要拿自己的命玩儿一把过山车呀。越听越悬的惠文王连连让他打住道:“还是算了吧。我再和楚王沟通一下,等他消消气就自然会接受汉中地作为议和条件了。”
惠文王如此婆婆妈妈,张仪都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接下来他也不和惠文王讲道理了,就只是嚷着要去楚国。惠文王迫于无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同意了张仪的请求。
商於之地五百里,这个张仪确实是骗了楚怀王,不过秦女的话,张仪决定还是要履行承诺,不能再骗楚怀王了。所以在去楚国之前,他严格按照楚怀王的标准,精心挑选了一些腰尤其细的妹纸打算送给楚怀王。
在把这些姐姐妹妹们都凑齐了之后,张仪一行人就径赴楚国去了。
在办理完通关手续后,这些秦女一出现在楚国的边境上,楚国的边民们就闻风而至,随即跑出来朝圣了。毕竟人家是女神嘛,而且还组团来下界视察人间的疾苦,身为愚蠢的人类,顶礼膜拜也是理所当然的。
另一方面,既然张仪都已经来了,楚怀王自然是要找个人去把他弄到郢城来。环顾了一下左右,楚怀王还是觉得勒尚最亲切,所以就让他去办这件事了。
勒尚逆张仪入郢,途中碰见,尚揖而进道:“君亦知将死乎?”
仪以闻,乃出千金,阴与勒尚道:“未知尽知也。”
勒尚既收了贿赂,遂请示张仪道:“若何其未知尽知也?”
张仪笑而不答,只以眼神示意勒尚,请看我后车上的美人。
这也未免太看不起楚怀王了吧。怀王是好色不假,但你张仪闹的鸡飞狗跳,把怀王搞得在全天下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现在竟区区只送几个美人过来就想了事,这也未免太看不起楚怀王了吧。
勒尚以为这些美人是送给楚怀王的,所以便依旧是一副困惑至极的神情,认为这无助于楚仪解困。仪见状,遂又指点了他一句道:“夫人郑袖与吾秦女孰美?”
听到这里,勒尚才恍然大悟道:“美则相仿,新则又有愈于夫人。”
原来张仪选这些美人并不是要送给楚怀王的,而是要借送给楚怀王之名交给郑袖看的。换句话说他这就是在激发郑袖作为女人的标志性潜能——嫉妒,来为自己解困。而事实上单就嫉妒而言郑袖也确实是有足够的实力来为所有女人代言。
举个例子。曾经当听说怀王好色后,魏王便送了个美人给他以示友好,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且先放在一边不提,只说这个美人的话,那楚怀王是真的喜欢,大有连郑袖都要靠边站的架势。对此,当郑袖发现光扎个草人拿钉子钉两下已经不足以解决问题的时候,她便着眼于现实,认认真真得制定了一个名叫“毁你容不偿命”的战役计划。而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与魏美人搞好关系,以争取她的信任。在这方面,郑袖可谓是倾其所有,一点也不吝惜,她最喜欢的东西不是留给她自己的,而是留给魏美人的,不管是衣服还是玩好,被她这样屡次三番一塞过去之后,魏美人还真当郑袖是位可亲的姐姐,而与之无话不说了。这个时候“毁你容不偿命”就进入了第二个阶段。两个女人在一起肯定是要聊一下男人的,对于郑袖和魏美人来说,她们当然也没有别的男人好聊,那就来聊聊楚怀王嘛。说到楚怀王,郑袖告诉魏美人,怀王对于她的容貌那是惊为天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美人的鼻子略显突兀,与别的地方不太搭调。当然这只是个小问题,郑袖给魏美人出了个主意道,用袖子把鼻子遮住,让怀王看不见不就行了。对于这样的“忠告”,魏美人自然是谨记于心,并只要一见到怀王就立刻将鼻子捂起来,可谓是一字不漏得照着郑袖的话在做。而后决胜的第三阶段就来了。魏美人一见到怀王就赶忙用袖子把鼻子遮起来,怀王对此表示奇了怪了,所以便问郑袖是个什么情况。郑袖那当然是把手指往怀王脑门儿上一戳,然后就笑道:你以为个个女人都像我,谁都受得了你身上那股蛮夷味儿啊。这可真得是把楚怀王给惹毛了,所以他二话不说就让人把魏美人的鼻子给割了下来,而郑袖的“毁你容不偿命”也就此宣告结束。
女人之间的争斗,扯头发抓脸扒衣服,这真得是很多,但能够像郑袖这样既毁了对方的形象还给自己博得了一条成语的女人则确实是鲜见。“掩袖工谗”指得就是郑袖以上干的这件事情。而在她的这些所作所为的背后,推波助澜的也正是她身为女人的那份尤为强烈的嫉妒心。运用恰当的话,张议认为仅凭这份嫉妒心就足够让他再耍楚怀王一次。
其后,张仪便把他所精心挑选出来的那些秦女及仆役留在身后,让他们慢慢走,他则先行一步,与勒尚率先赶到了楚都郢城。
楚怀王一见到张仪,那酸爽,就别提啦!
在验明正身后,楚怀王一挥手就让人把张仪给关了起来。至于为什么不杀张仪,那是因为惊喜来得太突然,人家楚怀王有些招架不住。另外到底该怎样杀张仪才最具教育意义,这也是楚怀王在认真思考,从而没有立即就把张仪丢进油锅里翻炒两下的原因之所在。
根据事前的约定,张仪一被关进牢房里,勒尚就去找郑袖喝茶了。随便闲聊了两句后,勒尚问郑袖道:“为人妇而遭夫子所轻,则如之何?”
“改嫁而已。”郑袖想都不想就如是答道。
“那么,”勒尚道:“夫人今者可以改嫁矣。”
郑袖以闻,色儆如也,遂问勒尚何出此言。
勒尚因对曰:“吾王好色,子之所知也。好色而拘张子,秦欲出张子,则待奈何?亦惟献彼秦女耳。今秦女在边,丈夫处下风者数千人,子尚不知耶?”
秦女在边,这样的话在郑袖听来简直就跟秦寇迫境无甚区别,当然这也并不是说郑袖就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信心,她只是很清楚好色之人的一个通病,那就是喜新厌旧。相较于这些新得连面都还没有见过一面的秦女,她郑袖在楚怀王心里肯定属于旧的那类,所以无论如何,郑袖都决心要攘除这些秦女,不能让崭新得她们接近楚怀王。
“间者左右入侍,倒是常听人说境内来了一些秦女,但是没有想到竟是为了这件事。”郑袖道:“妾久在闺闼,左右又多是侍婢,所以就算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也没有什么人能帮得上忙的。今既然大夫肯先秦女之入而以告我,就说明大夫对于妾的处境也觉得情有可悯。既然如此,虽妾充在下陈,次出微末,还望大夫教我,要如何做才能让这些秦女离王远一点呢?”
既然郑袖礼节性得说了一些谦虚的话,那么勒尚当然也得礼节性得以挥手表示不是这样的。已而,勒尚道:“未敢言教。臣之上告夫人譬犹臣之进谒吾王,职责所在,奚以为教?既夫人见命,则臣倒确实是有一条愚计可以让那些秦女中道折返,使不入于郢。”
郑袖曰请讲,勒尚遂又接着说道:“先秦女之入而遽出张子,使彼无由进,事或可及止。不过这就要看夫人您自己的能耐了。”
如果只是对付楚怀王的话,郑袖还是颇有信心的,所以在听完勒尚的建议后她很释然得笑了笑。
楚怀王杀不杀张仪,秦楚两国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些事情对于郑袖来说都是浮云。重要的是不能让那些小三,虽然她自己就是小三,那么就是小四小五,绝对不能让那些小四小五出现在楚怀王的面前,这才是郑袖唯一关心的事情。
为了赶在那些秦女抵达郢城前把张仪放出去,郑袖那真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把女人的十八般兵器都用在了楚怀王的身上。对此楚怀王第一天还能忍耐,因为他清楚张仪跟他有仇,是绝对不能放走的人。而到了第二天,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合眼的楚怀王也就记不太清张仪到底跟他有什么仇了。至于第三天,当郑袖又把面无人色的楚怀王一推,嚷着要放张仪时,怀王的反应竟只是:“张者,昭也;仪者,容也。昭容,昭容?昭容到底是谁呀?要放你就放嘛!”
就这样,在赏赐了楚怀王一口亲亲后,郑袖蹦蹦跳跳得就把张仪给放了。
张仪既出,左徒屈原闻之曰:“唯唯哦哦以事妇人,政朝令而夕改,非近狎之辈不举,治国不由其道,嗜欲无度,盖无节制,隳哉!祝融之祀!”
夫楚,芈姓,熊氏,祖祀祝融,原故有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