枍璆漫步在溪边,两边的万年古树密密匝匝,千万条巨大的气根从树枝上垂下。
旁边高处瀑布从岩石上迸溅下来,撞击在岩石上,翻出白花花的气泡。万练飞空,一溪悬倒。
所冲荡之处,深坑宽广,形成巨大的湖泊,似乎有山那么宽。
冲击形成的水花溅起,似乎有山那么高。
而石如莲叶覆载水花,咬牙撑在山崖上不知多少岁月,水势不减,崖石不崩。那雄厉的气势,可以捣珠碎玉,其声如雷鸣直吞万里。
这密林中便是瀑布都成精了吗?掀起的气息直把旁人往外推,就像铺天盖地的一只巨手,毫不留情地碾压入侵者。咆哮的水花就像怒吼的猛兽,凄厉地宣称自己对这块地盘的占有权。
可是枍璆有千年魂压抗衡,倒是很自在地在一旁溜达,一边用瀑布的气旋磨练身体的抗压能力,一边用百川归海采纳此地丰富的灵气。
其次,敢来瀑布这里饮水占地盘的魔兽都是极好的滋补品,枍璆悠悠地在这里充当诱饵打算狩猎。
也不知是悬壶莲瀑气焰太过嚣张,魔兽不敢靠近,还是枍璆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太惹人疑,反倒引起了藏匿的魔兽的警惕。几个月下来,居然没有魔兽抖胆来找上门。
其实,枍璆现在真正的修为也只是刚入门的状态,根基未稳,就是天赋再好,心中功法再多,也只能徐徐来之,不可操之过急。此时真的有魔兽前来,胜算不大。
但是枍璆何许人也?称霸千年却要让他对几只区区魔兽低头吗?有千年的记忆,难道不可以稍微超乎肉身一下吗?
他带上石剑,准备自己去找魔兽。
这石剑是枍璆取崖石磨成,他冒着被莲瀑冲压成肉泥的危险用魂压抵御游到取出,又游到湖中心将崖石放到莲瀑冲击最猛处,抵抗着溅起的水柱辅助以自己的万气化剑一点点磨成。
每磨成一点,又要冒着危险顶住铁板挤压似的水雾攻击,再回瀑布将崖石换个位子,让瀑布冲击崖石的下一个部分。
你想,以莲瀑的威力,清刷万年都不曾将这些石头磨成沙粒,那这些莲石到底有多硬啊!
便是枍璆几个月来没日没夜地与莲瀑一同磨着这崖石,那崖石依旧看上去磨得像个石棒而非石剑,好在尖端够锋利,枍璆勉强可以带上。
他报仇之心不是没有,强烈的怨愤就像烈火焚心!但是不够,修为还不够,不是不够前去杀浥尘仙人,而是不够厉害。
他要恢复曾经的修为,再与浥尘大战,直到血掀四海,天地变色,日月隐遁,不死不休!
抱着这种心思走回林间,耳边的瀑鸣轻了一点,这样对比起来,就显得林子格外恬静了,就连被莲瀑唤起的愤恨也逐渐熄灭。
月光似流水,偶尔照射在林子中央,在周围黑暗的包裹下就像一个圆舞台。
舞台上的光芒照在一匹如雪的灵兽身上,它毛如积雪初凝,纯净可爱,温柔的大眼在长长的睫毛掩映下显得很通人性。这是一头晶莹雪白的银月雄鹿,它昂起硕角,警惕地向四周看一眼,便又低头慢慢吃草。
看见此鹿,枍璆心头大喜。
林中并非全是恶兽,当然还有奇异的灵兽灵草,不过他们更擅长躲藏奔跑,外人见到的机会实在渺茫。而银月鹿,浑身是宝,其肉可以滋补灵气,改善体质,其角可以延长寿命,其血液包治百病。
因为这种只能被人宰割的动物不仅不伤人,而且全身是宝,所以经常遭四方妖兽追杀,必须学会伪装与逃跑。这头鹿最大的特点就是既随月光显现,又会消失在月光中,自身也变得无形犹如月光。
唯一捕捉的方法,就是远距离重伤它的鹿角,让它无法回归月光,或者骗得它的信任握住鹿角刺杀。
无论如何,和魅族的尾巴一样,银月鹿的死门在角上。至于没有角的母鹿,书籍上倒是未曾记载过,所以众人都纷纷猜测这种灵兽是从月光中孕育而生的单性灵兽,根本没有办法培育配种,故而更加宝贵。
枍璆身为魔尊的时候杀孽重,万物惧怕。可是重活一世,那作为书生的十多年来,他既不杀生,也不食肉,身上的气息堪称温良和善,颇受灵兽青睐,是以鹿根本不把这个凡人当作死敌,枍璆可以选择近身攻击,那样胜算更大一些。
但是无论是远攻还是近杀,这头鹿都死定了。
见到书生,鹿不惧怕。
见到灵***念却起。
人有贪嗔痴,恶业颇多,灵兽到底是不懂的,那双纯真的眼会招来多少觊觎?杀了它的人未必会有愧疚,而看见杀戮的人又有几个会相助小鹿?
此时的明月就像一只眼,冷冷看着,无动于衷,一如它冰凉的外表,根本不曾同情过向往她光辉的信徒。
不过,或许另有人会同情。
就在枍璆准备用石剑刺杀的时候,也就是那千钧一发,只需一秒,便可击杀成功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
歌声时不时夹杂着阵阵娇笑,伴随着火红的花瓣由远飘近,在月夜似只勾人的手,有意无意地拨着人的心弦,银月鹿听闻歌声,耳朵抖动了两下,盯着枍璆,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了嘲笑的眼神。
那种笑意,就像是在鄙视凡人的自不量力。
很难想象灵兽还会嘲笑寒碜别人,枍璆一愣,刚刚挥手,银月鹿已经已经不见了,但是月光更盛,仿佛在那细细的流华里,又掺进一抹光彩。
“谁在捣乱。”到嘴的鸭子飞了,就算是枍璆也微有薄怒。
含着笑意,如同春雨洒落人间似的歌音已经在高处响起。
不过也是一瞬间的事,所有黑暗一扫而空,清冽甘甜的芳香洋溢,连枍璆的心也澄静下来。
他仰望高空,千言万语只化作脑海中的一个字。
美,真的好美。
枍璆好歹是做过魔尊的人,千百年来,各种美人,都如蝴蝶一般从他眼中掠过。
只是千万个女子中却没有一个叫他如此难以挪眼,如此,不能不心生欢喜:额间五瓣粉色花钿最先入眼,接着是细眉如新月,微斜倾入云鬓。两眼含情,目光流盼,似秋波,盈盈一笑,怕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由为其心软。
她还未语,脸颊上便显现两抹醺人的樱桃红,衬着白玉般的肌肤,天然去雕饰,不可不谓之天姿国色。
来者的红裙子像是浸染着晚霞中最美的那一抹,深浅不一的胭脂红,醉人红,玫瑰红,鹅蛋红,在裙子上一同谱就盛世桃歌。她捻了一枝桃花铃铛,暮风袭来,吹走片片花瓣,掩映芙蓉面。
“你是哪里来的小书生?”
一声便似莺啭花间,十足悦耳。
枍璆看着女子缓缓从高空走来,步步生莲,脚步轻盈得难以损坏莲瓣儿。纤细的腰肢娇软袅娜,不过几十步,却生出千万般的旖旎。
什么叫弱柳扶风?什么叫瓌姿艳逸?便是在说这位女子。
淡淡兰麝香移近,佩环声渐响。枍璆心生向前迎接之意,一时心魂荡漾。
见他这般模样,女子不由轻声笑出,明眸善睐,转而观花。
“小书生,这块地儿,我罩的,懂?”
软软一声,就是他也觉得酥了骨。
“什么?”枍璆一时没有听清。
女子抿唇轻笑,赤着的脚上环了银铃铛,踏在地上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见体态到底有多轻盈。
“我说,林间的灵兽都是我罩儿的,懂吗?”
看见这绝世美人,枍璆心中难免会生轻薄之意,心里这么打算着,表面却学做小生的样子示弱:“姐姐说的是,是我的错。”
以他的外表,骗取几个单纯姑娘的好感绰绰有余,只要态度恳切,取得信任不是问题。再加上他气息温和,女子就算不生好感也不会有什么坏印象吧?
魔尊吧,说到底,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虽然本质上也是一个千年大妖怪,但是有些事是天性,后天怎么也改不了。
女子的眼中总有盛得满满的笑意,她望着枍璆,右手甩甩铃铛,银月鹿便从身后出现,亲昵得蹭蹭她,女子这才微微低眸对鹿说话,纤纤玉指戳戳那个鹿角:“你这个贪吃的懒散精,不知道好皮囊里多半藏着险恶么?况且这密林里的难道还有什么善茬儿吗?你呀你呀,别像个傻姑娘似的给人骗去就好咯!”
这番话说的银月鹿低了头,说的枍璆也忍不住烫了耳根。
换别人这么说话,枍璆杀了他都有可能,可偏偏这位姑娘是在貌美,说的话暗暗嘲讽却又指不出错误。
枍璆咳嗽了一声:“姐姐你……”
“怎么?我有说错话么?这片林子出现的难道会有善茬?”话语里满是傲气的讽刺,眼睛里却是化不开的浓浓风情。
“说错了。”
“哪里说错了?”
枍璆笑道:“你也在林中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这句话说的是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做为对女人颇礼貌的男人,是不会直接说出口的。
寻常姑娘听了当然会忍不住脸红,但是眼前这位却忍不住哈哈大笑,玉指拭拭眼角笑出的泪,反问:“我说错了吗?难道你觉得我是善类?我是好人?”
枍璆一时之间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女子笑着,眼神中看似温和,枍璆却也瞧见了其中的狡黠,明白过来她正是在反噎自己呢。
当真,当真是个妖精。
“小生枍璆,来此寻药。”
“哦~来这里寻药吗?”那眼神依旧不减笑意,也不知她是信了还是没信,又或者根本无所谓。
“姐姐看上去修为颇高,小生可否腆颜跟随以求庇护?”
这么没用节操的话也只有魔尊说的出来了,以求庇护?危急时刻当然是男人护着女人啦。不过当初的魔尊好歹也是在魔教温柔乡里混过的,知晓魔教的魔女最喜欢的还是欺负文弱的小白脸。此刻故意示弱也是想勾起这位魔女的兴趣。
“腆颜?是挺腆颜的。”女子大方的甩甩铃铛爽快的答应了,眼里并不是信任,而是玩乐的兴趣“你在这块地方只要没杀生,就归我罩着~我叫花翎玲。”
“那么便多谢姐姐了。”
“待会儿,”花翎玲不悦的靠过来“姐姐?我看上去这么老吗?”
“那么姑娘芳龄?”
花翎玲拨拨手指:“十六……”
“哦,我十七。”
魔尊毫不在意地撒谎,他的灵魂是有千岁了,不过,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十七岁啊。
“很好,叫花妹妹~”
“花妹妹。”
闻言,花翎玲的眼睛顿时充满金光,就好像占着便宜似的笑得开怀,眼眸流转一勾枍璆:“真应该带你回去给那老头看看,我也是有人叫妹妹的。”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但是联想到她的鬼马精灵,好像又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