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多田在盆中洗了手,崔伍德亲自递过绢巾让他擦手,说道:“真人果然是真仙人也,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千万还请不要见较才好。”
白多田笑而不答。
白固接道:“你肉眼凡胎,不识得我们这两个‘泰山’,那也就先不怪你了。但是先前你们不懂规矩,把我们关进那什么‘死牢’那就大大的要见较了!幸好现在我们也吃好喝好了,相见即是有缘,这样罢,你们就捐一二百两银子功德钱让我们压压惊算了吧。”
崔伍德面有难色,他不缺钱但却吝啬。他本出生贫寒,受尽了饥寒交迫,幸好体格强壮,练了一身武艺,又赶上这乱世,跟对了张弘范,立了不少军功,才赢得这半世荣华。所以自从做上了福州府的最大官,便大肆敛财,加上袁本石为虎作伥,巧立名目,钱财已是一辈子也花不完了。可惜人有时容易迷了心窍,金银本身吃不得穿不得,够花用就行了,可是一旦有能力弄更多的钱,人们总是不会嫌多的。
白多田见他不肯出钱,正好找借口开溜了。冷冷地道:“啊哈!贫道还要修德济世,就先告辞了,各位有缘再会!”说罢,朝白固使个眼色,二人起身便走。
崔伍德一听‘神仙’要走,急道:“不许走!”
白多田心中一惊,面上却故作平静,沉声道:“为何走不得呀?”说着扬起手掌,作出要掐诀的动作。
崔伍德久居上位,习惯了发号司令,见‘神仙’要走,脱口而出不许走。一见白多田要掐诀施法,便又怕起那‘三昧真火’来。他年轻时随张弘范南征北战,不曾怕过。如今享受了富贵却反而怕起死来。支吾道:“这……,这……”一进不知该说什么,转头看向袁本石。
袁本石立即上前拉住白多田道:“误会!误会了!”他打个哈哈接道道“真人息怒!先前只怪在下该死,实在是想和真人亲近,便叫人把真人师徒强请了来。当然了,手下人等都是粗人,请的方法也粗鲁了一些,是该赔礼的。”转头对下人道:“来人,取二百两银子来,给真人压惊!”
不一会儿,一个下人端了一个托盘过来,只见托盘上十两一锭的银子,足足摆满了二十锭,整整齐齐,银光闪闪。袁本石接过托盘,双手捧到白多田面前。
白多田双眼放光,却故意面色一正道:“这是何意啊?”
袁本石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权作给真人的压惊钱。”
白多田摆手道:“修道之人,岂有胡乱收人钱财之理?不妥,不妥。”却向白固眨眨眼睛。
白固上前接过托盘,道:“压惊就不必了,看在你们一片诚心,和我修道之人也是有缘,便收了这功德钱。”
袁本石道:“对对,是功德钱,不是压惊钱,瞧我这嘴呀总不大会说话。”
等白固将这些银子悉数塞进一个黑布包袱里后,袁本石对下人道:“来人呐,撤席!上果盘点心!”
白多田心道:还吃?老子可不能继续在这儿骑虎拔毛了,还是脚底抹油溜为上策!便道:“不必了。一来贫道已经辟谷多年,不食人间烟火,今天也是有缘,吃了少许,破了这个例了!二来贫道还有修行事务未完成,兹体事大,就此别过,二位请了,有缘再会!”
袁本石一把挽住白多田手臂,笑道:“真人稍待片刻,在下还有不情之请!”
白固接道:“既然是不情,还请什么呀?我师父普济众生,忙得屁股着火……啊不是,是忙得浑然忘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在这儿瞎耽搁啊!”
袁本石道:“那是,那是。真人心中装着芸芸众生,普济世人,功德无量!不过,只是眼下这里就有人需要真人普济,务必请真人稍留片刻,也算是功德一件呀!”
白多田心里明白,他是要自己用‘仙丹’治他二人怪病,可是老天,老子要是真有仙丹,包治百病,那我还不早给我老婆治了,还用得着背井离乡,千里寻医么?可是这是不能说的,只得故作糊涂地问道:“是何人需要贫道普济呀?”
袁本石道:“正是达鲁花赤大人和区区在下。”
白多田又问:“你们二人有何难处?但说无妨。”心里却道:反正说了也白说!
袁本石道:“先前在酒席上在下也提过,就是半年前,达鲁花赤大人与大下不知何故,突染怪病,全身起铜钱斑形的风疹,又痛又痒,尤其碰不得银子铜钱,一碰就起得更多。请遍了福州城的名医也治不得,直到今日得遇真人济世赠丹,在下才觉这怪病有救了!”
白多田一摸胡须,眯眼道:“原来如此!只不过为何只达鲁花赤大人身上病情明显,你却不见有何症状?”
袁本石赔笑道:“只因在下发觉不能触碰银钱后,尽量不碰。大人他不信邪,常常忘了忌讳,所以……”
白多田点头不语,心中沉吟:碰不得银钱?这还真是没听说过的怪病!说道:“能否看看你身上症状?”
袁本石点头,拉起衣袖,只见手臂上尽是铜钱大小的肿块,形状外圆内方,正如铜钱一般。
袁本石苦笑道:“在下只手臂居多,胸背还好。只是苦了达鲁花赤大人,他如今是全身皆是,连脸上也长满了。”
白固笑嬉嬉地道:“乖乖不得了!难怪你们这么有钱,身上会长钱,那不成摇钱树了么?不对,你们是成了摇钱人了!那以后这钱还花得完吗?往后想要钱,只要将身子摇一摇,那银钱哗哗地往下掉,那是真正的财神爷了!”
袁本石哭丧着脸道:“这样的财神爷在下可不敢当,别说身上这‘钱’掉不下来,就是能掉下来我也受不了这样的苦!又痛又痒,连睡觉也能痒醒来,躲不脱,逃不掉,时时让人想抓,抓了又痛!简直是让人度日如年,要了我的命了!”
白固笑道:“有了钱还要命干嘛呀?你们这么有钱,一身铜臭,不是合该得这‘财神病’么?”
袁本石脸色一变,无言以对:“这……”
白多田见他越说越不象话,打断道:“徒儿,胡说什么呢?还不退下!”
崔伍德在一旁听得颇为不耐,问道:“道长,直说吧,这病可还有救?”
白多田心下寻思:这病老子可没法子救得了你们,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不过,现如今老子落在你手里,说实话肯定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唬唬你们,弄个玄虚,多骗点你们的不义之财,到时老子自有说辞脱身,这也权当是替天行道了。
他眯眼一捻胡须,左手屈指一算,说道:“实话跟你们说吧,这病虽然鲜见,但贫道遍行天下,早年却也治过!”
崔武德喜出望外道:“治过!那太好了!那就请道长快快动手吧!”
白多田摇头道:“稍安勿燥!此病大有来头,医治大有讲究,且听我从头说来。”他目光扫过崔、袁二人,顿了一顿道:“此病名叫‘鬼剥皮’,前期为铜钱状块肿,又痛又痒,触不得银钱,后期为全身脱皮,腐烂流脓,患者痛不欲生,神仙难救!”
袁本石一听,脸都白了,冷汗直冒,道:“这么严重!这……这是倒了什么血霉了?哪冒出来的这种骇人的怪病的?”
白多田微微一笑,道:“凡事皆有因果,这病不会来得无缘无故,人行于世,多做善事,少做恶人,便能平安无灾了。这病本是冤死的厉鬼,寻生前的仇怨,你生前作了多少恶,它便要用鬼爪在你身上抓多少伤,便成了你身上的铜钱肿块了。”
袁本石汗如雨下,语无伦次地道:“在……在下,也,也没有作过什么恶呀?这病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了。”他瞟一眼崔武德,道:“在下一直,都……都是奉大人的命令办事,也是不得已啊……”
崔武德一瞪眼,啪的一声一拍桌子,大声道:“奶奶的!是什么鬼敢来找老子的麻烦?他活着我尚且不怕,死了我还能怕了他了?说!治这病要多少钱?”
白多田心道:这才说到点子上了嘛!嘴上却说道:“钱不是万能的,谈钱未免太过俗气,贫道要举行一场法事,驱鬼祛邪,能不能成功就看二位有没有道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