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小杰3岁了,我开始担心他的未来。也许是生于那种家庭的原因,我知道环境和教育对孩子有多重要,小杰天天和我窝在这个小小的空间,我尽量的给他买幼儿的书籍,教他各种知识,教他英文,可是他没有同龄人一起玩耍,我的英文虽然好,但毕竟不是母语,带着中国人特有的口音,我不知道等他长大了要怎么办,我不能再让他有不健全的心理,我开始拼命攒钱,有了钱,我才能送他上好的学校。所幸还有三四年的时间。一年多以前我已经还清了老板娘的债务,省吃俭用,我大概又攒了快一万美金。
这几天天渐渐凉了,小杰有些感冒,病殃殃的,也不太爱说话,他本就是个安静的孩子,我忽略了他的异常,只是找了些普通的儿童感冒药给他吃。晚上收工,我疲惫的清理了一下自己,抱着小杰躺上床。他的呼吸很急促,很不均匀,我喂他喝了几口水,搂着他关上了灯。后半夜,小杰的体温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他小小的身体不断的抽搐着,情况异常危险,无奈之下,我打电话给老板娘,她很快开车来,带我们到了医院急诊室。
“高烧引起的肺炎,有器官衰竭征兆,我们会尽力抢救。”医生简简单单告诉我们几句,便回头走进急诊室。我整个人都呆住了,顺着墙壁慢慢坐到地上,天哪,我从未想过我会失去小杰,老天爷,你真的还要惩罚我吗?这三年多我已经在惩罚自己了,我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信念,就是要好好带大小杰,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了,如果注定你要带走一个人的话,带走我好了,他还小,不能这么对他!所有的错都是我犯下的,为什么要报应在他身上!惠姐把我扶到椅子上,搂着我试图安慰我,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死死地盯着急诊室的门。
天亮的时候,医生终于出来了,小杰暂时度过了难关,但是需要住院休养。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接下来要担心的,是医院的账单。昨晚的抢救费用等等加在一起就接近1万了,才是第一天,后面怎么办啊……我不能再开口借钱,而且就算惠姐肯帮忙,因为小杰没有保险,我担心后面的账单,也不是惠姐能支付得起的。他们老两口虽然有这个小餐馆,但是这个小镇的生意也只是勉强维持正常生活,不可能有更多积蓄。
小杰在加护病房住了一个礼拜,按照医生的估计,大约还需要一个礼拜。医院方考虑了我的经济状况,给了我们一定帮助,第一张账单仍旧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4万8千美金。我把存下来的钱全部付给了医院,惠姐又从家里给我取了1万美金,还差3万。医院给我下了最后通知,如果三天之内不付钱的话,他们将爱莫能助。
惠姐将我的故事告诉了客人们,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他们纷纷解囊相助,连阿梅都把还没有寄回家的5千美金辛苦钱借给了我,但是3万美金,在这个小镇上是一笔巨款。离最后期限还有半天的时候,我才凑了不到8千块钱。绝望之中,我想到了Stew在法国给我的运通黑金卡,我知道云迪和Stew一定会检查我到底带走了什么,我相信如果Stew发现我带走了他的信用卡,那么他永远都不会取消那张卡的。从包里翻出卡,我匆匆赶到医院。收银处的女士已经认识我了,我都不记得几次来到她的面前请求宽限,当我低着头把卡递给她的时候,她看了看卡,愣住了,让我稍等片刻,她转身离去。
回来的时候,她的后面跟着一位男士,把我带进一间办公室。
“女士,请问你可以出示有效的身份证件吗?”我摇摇头。我的护照已经过期,驾照当时离开家的时候就没有带出来。
“你知道这张卡是什么卡吗?对不起,但是我不认为这卡是你的。”那位男士的口气开始不善。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满是油污的运动鞋,腿上油渍斑斑的牛仔裤和身上的制服,这真的不怪他。“运通百夫长黑金卡,没有交易限额。这张是附属卡,登记的账单地址是……”我小声说出Stew在达拉斯的地址。Stew,我是不是要让你丢脸了
“主卡持有人是谁?”他仍咄咄逼人。
“对不起,我不想说,麻烦你打电话和运通确认,这张卡最后一次消费是在法国尼斯的一家超市。”我坐直了身体,看着他的眼睛。他让我留在座位上,离开了房间。我想,他是去确认了。回来的时候,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我,让收银台的那位女士帮我刷了卡,将收据递到我面前,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苏小雨。
我知道运通马上会通知Stew,我没有什么时间了,小杰恢复得还可以,我替他办理了出院,这家医院离我们的小镇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Stew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找到,最近我不出门就好了。离开的时候,我用中文写了一张纸条,麻烦收银的那位女士,如果这几天有人因为这张卡而来,请她将纸条交给来的人。我只是写着,“世杰,对不起,我真的急需这笔钱,我会慢慢还进这张卡里,可能时间会比较长,但是我一定会还。谢谢你。”
提心吊胆了两三个礼拜,没有人找上门来,我庆幸当时的选择,这个小镇,真的太偏僻了。今天是我的休息日,小杰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我答应带他出门到镇上逛逛,一大早,我们就出发了,刚好邮差可以带我们一程。小杰很少有机会出门,玩得很开心,我破例给他买了一堆小孩子爱吃的零食,还买了不少玩具,其实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这个小镇上本来可供选择的范围就小,加上我又没有什么钱,也不可能负担得起太贵的玩具。可是他捧着它们,就像捧着什么了不得的珍宝一般,看得我的心好痛,小杰,也许我真的不该从你父亲那儿把你偷出来,你不该和我过这样的生活,我这个做母亲的,真的给不了你什么了,没钱给你买玩具,没钱给你治病,没钱让你读书……
晚上回到店里,我安顿好小杰,下楼准备明天早上需要的东西。阿梅在厨房里和我闲聊,不外乎问问我们去了哪里,小杰怎么样等等。
“哦,今天来了个外地人,肯定不是镇上的,打扮得很整齐清爽,象是大城市来的,长得挺帅,在靠窗的位置上点了一份甜酸鸡肉,坐了两个多小时,我过去送的菜,他还和我闲聊了一阵子呢,问我们是不是家庭餐馆,老板和老板娘是不是我的父母。我告诉他不是的时候,他还不好意思的和我说对不起,他觉得东方人长得都一样。”
“他……是不是很高,一米九多?他看上去年纪大吗?长什么样?”
“是不矮,但是没有一米九吧,肯定没有,一米九,我都得仰视了,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挺年轻的,至于长相嘛,好看的老外长得也都一个样,蓝眼睛高鼻梁薄嘴唇,我也不知道。”
“他还问了什么问题没有”
“没有特别多吧,反正就是闲聊。我的英文也不是很好。”
“那么,那么……有提到我吗?”我终于问出了关键。
“没有特别问,但是我有告诉他我们这儿还有个女的,不太说英文,带着孩子在厨房里打杂。”
我松了口气,首先,那个身高绝对不是Stew,其次,年龄也和云迪对不上,然后,无论是云迪还是Stew,他们知道我的英文很流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没人知道我有孩子。我们又闲聊了一阵子,把明早我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就关店上楼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