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终于进入我希望它进入的那种轨道,没有意外,没有不确定,我每天上班下班,拿薪水,完全融入我的工作。我的办公桌上有个小小的鱼缸,里面是一条斗鱼,有一回和云迪去宠物商店意外发现的,我不知道原来在美国也有人养这种鱼当宠物,但是在我中国的办公室里就有这么一条。它们是一种炫丽到极致却又固执到极致的孤独生物,不需要很大的生存空间,也不需要如普通鱼缸里水草小桥等等任何装点,它们只喜欢静静的在水中漂浮着,如同没有生命般,但是它们却无法与雄性同类并存,否则会疯狂争斗直至一方死去,有些残忍。小的时候我觉得那是最能代表我的性格的一种生物,我不爱交往,我孤独,可是我又好斗,无论在哪个我进入的领域,我都希望我是最棒的,虽然长大以后觉得那种想法有些可笑,但是我的确很偏爱它们,尤其是紫色的。我给他取名叫Mop,就因为他漂亮的长尾巴像拖把而已,不是说名字越贱越好活吗。Stew有一次好奇地问我怎么用这么小的鱼缸养这么一条奇怪的鱼,我告诉他那是斗鱼的习性,他只感叹了一句,真是奇怪的生物。
Stew看来确实是满意我这个助理的,这多多少少让我绷了几个月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云迪他们的生意也慢慢正常运转起来了,销售状况基本上还是比较令人满意的,我很高兴看到这一切,因为,这似乎意味着我们的生活终于从动荡中摆脱出来了。收入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我们都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角色,生活渐渐充实起来。我得承认,我一直在担心着Stew的身体,但是那是他的隐私,我不能去探听,也没有立场去探听,于是寄希望于努力工作,帮他处理好尽可能多的事务,这样,他也许能有足够的时间去休息,去调整他的身体。私下里,我经常偷偷的注意他的精神状态,他的一些细小动作,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其实都是无用功,看出了又能怎么样,我除了暗暗替他担心,实在做不了什么。过去的两三个月里,他只是有一次问我,我在他家待了多久,看上去他似乎真的不记得吃完药以后的事情了,我告诉他扶他上床后我就离开了。他似乎有些试探性的问起我做的早餐,想到他多彩的夜生活,我随口说道,大概你哪个女朋友晚上赴约而去看见你卧病在床于是良心发现帮你准备的吧。很勉强的借口,他若有所思的耸了耸肩。而后他没有再提那晚上的头疼,我当然也没有再问。
又是一个平常的工作日。我去他办公室送资料的时候,他半开玩笑的告诉我,在工作中我现在似乎走得比他都还要超前。再这样下去,他很快便可以退休了。想起他的健康,我突然间心里闪过一丝阴霾,瞬间走神只是担忧的看着他,没有接话。Stew,退休……
“怎么了,不舍得我退休?太不会照顾你的老板了,当老板很累的啊……”Stew打趣道。我恢复常态,“别啊,我努力工作可不是为了我老板能退休整天泡吧追女人啊,那也太不值了!我们都等着您老人家带我们超越微软苹果呢!”
“哈哈,真的啊?就等你这句话了!”Stew推给我一份文件,“你自找的啊,这可是一个大并购案,新鲜出炉的,我想联合其他三四家公司买下这个连锁酒店。”
我拿起文件,大致翻看了一下,“Wow,道尔顿酒店集团,这可是世界顶尖的酒店集团啊,这次可是大手笔!”
“是的,他们的头家资金链有问题,所以想出售这部分业务,有兴趣的买家不少,我们需要竞标,价高者得。现在看来,可能成为此次竞标有竞争力的对手的公司大概有5、6家,名称都在文件里了,来自世界各地。说说看,你有什么看法。”
“嗯,酒店业我个人觉得是个不错的值得投资的行业,不过所需资金巨大。我不是非常了解那个行业,你真要听我的片面的看法?”
“我知道你不了解那个行业,不过其实,一切都多多少少和经济形势有一定联系的,我想听听你这个局外人的看法,有的时候跳出自己脑子里的条条框框,听听别人的看法,对我而言会有意外收获的。”
“中国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大概就是那三个中的一个了”想了想,我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有没有咨询费啊——”。
“给你怕你不敢要!”今天Stewart看上去心情不错,居然和我来了个小小的拌嘴,“看来我是得退休了,连我的助理都要爬到我头上去了,给我打工还要咨询费!”
我不喜欢听他说退休,转了个话题,开始和他谈起我的看法,大体上,我觉得经济好了,出行的人数必然增多,无论是旅游度假还是公务出差,就算经济不好的时候,只是人数相对减少,并不是绝对的没有。我个人觉得道尔顿旗下的一些中档连锁酒店挺好的,性价比很高会是大部分出行人员的首选吧,如果我正常出行,肯定选择他们,地点安全,酒店整洁,服务周到,而他们的高档酒店在各个知名城市及度假胜地都有,如果出门度假,他们也是我的首选。总之,酒店业是个挺安全的投资,只要经营得当,不要过度扩张及过度使用运营资金投资其他行当,应该相当不错。
Stew耐心听我说完,就着这个案子和我谈了一些他的看法,和以往一些类似的案例,并告诉我一些他个人在投资领域的经验,然后让我帮他把几个竞争对手的资料整理一下,再综合各个部门的意见和建议,尽快给他一份可行性报告。我想了一下,提醒他先和各个部门的头打个招呼,这样我才好去收集他们的意见和建议,我不想越俎代庖,Stew点头同意了,让我把财务部,市场部,外联部的相关人员叫到会议室,他要开个短会。
说是短会,大概开了有两个小时,各个部门的人员都谈了自己领域的一些专业看法,我快速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Stew站在会议桌前的写字板旁边认真听取同事们的意见并提出自己的见解,同时在写字板上写下一些重要的信息。我想起不知谁说过的,男人专注的做自己擅长的事情的时候最性感,而此时的Stewart,完美诠释了这个理论,时而眉头轻皱陷入短暂深思,时而点头赞许侃侃而谈,会议室前挺拔的身形,写字板上修长的手指,偶尔双臂抱胸的小动作……有时我真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让我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他就好,就是我生活中的简单快乐。
会后,我立刻回到办公桌前开始撰写会议纪要并同时整理报告提纲。会上各个部门的意见,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都是我可行性报告的重要线索。财务部门通常趋向保守,市场部门一贯激进,他们的建议其实都很重要,如何平衡他们的观点就是我的报告的重点。会议纪要很快就整理好并发送给大家,看看时间已经快过了午餐,我也懒得再跑下楼找吃的,于是开始翻自己的抽屉,居然让我翻出了Teuscher巧克力,几个月前Stew给我的那盒,还有两三块剩下。
“喜欢那个口味吗?”Stew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公司同事们大多都外出午餐了,“我和你说过,要按时吃饭,会议纪要上班再做也来得及,不在乎那十几分钟!”
我抬头看看他,抱歉的笑笑,“我总是这样,一有事就闲不住,非要做完了才心安。谢谢你的巧克力,很好吃,我午餐本来也吃得不多的,这样就够了。你呢,吃饭了吗?”
“没有。走吧,我们一起出去随便吃点。”
“不,”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没人知道Stew是云迪的好朋友,我不愿意公司的同事有什么其他想法,我并不常看到他和女性同事出去吃午饭。
Stew应该看出了我的心思,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象是透明的,什么都藏不住,“好吧,不过一个人吃饭挺无聊的,我也不去了,反正我也经常不吃午饭,巧克力给我一块!另外,Christine,你的会议纪要做的不错,我没有挑茬的意思,不过我希望你进会议室,再看看我留在白板上的那些要素,那个是我的一个思维过程,我觉得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Stew不客气的拿起最后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放进嘴里,转身走进了办公室。我的心思动了一下,他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早饭估计随便对付的,又不吃午饭,晚上就泡酒吧,他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