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抽抽噎噎地说：“阿珂知道……知道阿娘不想让阿珂看阿爹的画像，所以才瞒着阿娘，自己进屋偷偷找画。阿珂知错，请阿娘责罚。”
长歌顿了顿，想起自己执意不让他知道自己阿爹模样的反应确实太过激，他若提出，自己一定不会同意的。想必这孩子自己也知道，所以才撒谎。
长歌心一软，蹲下来摸摸他的脸，替他擦了擦泪，这才道：“对不起，是阿娘的错。阿娘只是不知该不该让你知道你阿爹的模样。”
“那个男子，并不是阿珂的爹。”
“那幅画画的也不是你阿爹。”
“你阿爹长得更为英武些，却不如那画上的男子俊俏。”
“阿珂长得不像爹，也不像娘，更像那画像上的男子。”
“那男子是你外祖父，也就是阿娘的阿爹。”
“你今日喊得‘阿爹’，是阿娘的弟弟，也就是阿珂的舅舅。”
“舅舅？”阿珂一连听了这许多消息，忘了掉眼泪，惊道：“阿珂原来有舅舅？还有外祖父？还以为只有阿娘一个亲人呢。”说着，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长歌微微一笑，站起身，牵着他往外走：“嗯，你有一个外祖父，还有一个舅舅。只是你舅舅不知道有我这一个姐姐，更不知道还有你这个外甥。阿娘怕阿珂知道舅舅不认得你会伤心，所以就没告诉你。”
阿珂被这个消息振奋到了，瞬间就把刚才的委屈丢到了九霄云外，雀跃道：“没关系，舅舅不认得阿珂，阿珂去认认舅舅就行了。”
长歌失笑：“可别吓着你舅舅。你舅舅可还不知道这些事，要是吓着人了可怎么好？你看，我认得你阿爹，认得兄弟，却担心会吓着他们不敢去交朋友。阿娘就是觉得，如果你不认得你阿爹，也许还能好好跟你阿爹交朋友。若是你知道他是阿爹，可能还不敢跟他交朋友呢。这呢，叫做‘近乡情怯’。”
阿珂被签到洗脸的地方，歪着头若有所思。
长歌一边给他净手，一边继续跟他胡扯：“你要知道，但凡当爹的，都会对自己的儿子严格一些，这叫望子成龙。所以一般当儿子的，都会畏惧阿爹。要是你认出他是阿爹，不敢接近他了怎么办？”
阿珂却反应过来：“我不告诉他他是我阿爹便好了。”
长歌愣了愣：“这可不行，那就是阿珂撒谎了，不是好孩子，你阿爹会不喜欢你的。”
阿珂扁扁嘴：“那阿娘呢？阿娘为什么可以有阿娘阿爹的画像？”
“就是因为现在认出人了，很为难，所以才不想让阿珂为难呀。想想，阿珂当时被秦婆婆家的大狗吓到的时候，是不是做了好多天的噩梦？阿娘不想让阿爹和弟弟一见到我就做噩梦啊！”
阿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仿佛还有些奇怪，却不记得还想问什么了，迷迷糊糊就跟着东柳走了。
王嬷嬷看着长歌跟阿珂胡扯，疑惑地问道：“姑娘为什么不让小公子知道姑爷的模样？”
“因为我不想让他跟我一样为难。”长歌回到房间：“我见到那画像上的人了。”
王嬷嬷：“什么时候？”
“包括今天，我来京不到半个月，却已经见过他三回了。只是这三回，嬷嬷似乎都不在。第一回是到这院子的第一天，我带阿珂去给杜家军送绿豆汤，他在门外，不知是想为他的柳家表妹出气或只是想瞧瞧热闹，被我瞧见只是说想拜见将军；第二回是在大街上，有闲人在茶摊讲柳姑娘闲话，他为表妹出气；第三回便是今天，我们在醉清风吃饭，阿珂瞧见了他，闹出今天这桩事来。”
“可能他毕竟与我有血缘关系，缘分居然不浅。可惜想找的一直没找着，不想见的却老是隔三差五地冒出来。”
王嬷嬷只是说：“姑娘与姑爷的缘分定然不浅，在那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遇见，在这热热闹闹的京城怎还会找不着？只是时机未到。”
长歌长叹一声：“时机？他离开时我虽骂他负心汉，说到底，他也不是心甘情愿与我成亲的。原没打算圆房，却误打误撞圆了房，还有了阿珂。怕是迫于这些，他当时才说要对我负责。离开村子，怕也是蓄谋已久。寻了大半年未果，我已经有些心灰意懒了。”
王嬷嬷劝道：“姑娘不要泄气。姑爷重诺，说过会回来，定然是会回来的。只是军中管理甚为严格，三五年没有消息也是正常的。”
“可仗都打完了，兵士也陆陆续续得了探亲假，秦婆婆隔壁村参军的将士已经回来了，就算人回不来，骨灰也回来了。只有他，杳无音信。我既担心他出了意外，又担心他是有意离开。”
她们从钦州找到唐城，又从唐城千里迢迢跑到定京，几乎横跨了整个大燕，找了半个大燕，可至今仍是没半分讯息。肖南当初是去唐城参军了，唐城隶属安南都护府管辖范围，在唐城参军的将士自然隶属安南都护府，安南都护府又是由晋王遥领。夏国侵犯唐城时，晋王亲自收录的参军壮丁，全部由晋王统帅。后来宁王逼宫，晋王进京勤王，带走了一部分军队。安南都护府的那部分军队已经由杜玄屏帮忙筛选过一番，并无肖南，这才派杜沙护送长歌一行人上京。王嬷嬷清楚地知道，若在京城还找不到姑爷，那就真的找不着他了。
这等事实清楚，王嬷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也只能道：“姑娘定然能找着他的，一定能找着的。”
长歌继续道：“阿珂知道，该有多伤心。阿珂是男子，不可能随我们永远偏安一隅，我是担心若有朝一日，他见着肖南了，却发现他阿爹只是意外有了他，后来没等他出世，就抛下了他。若是肖南不认他，阿珂那么期待他阿爹，不知会有多伤心。我没把握，所以才不让他知道他阿爹是何模样。”
王嬷嬷看着自己昔日胆敢直接绑架男子成亲的主子在这五年渐渐沉静下来，为姑爷患得患失，虽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道：“姑娘还是等杜副将的消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