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尹府上,文武官员都来贺喜。让人觉得纳闷的是孙叔敖结拜兄弟养由基没有亲自前来,只让魏虎送来贺礼。大巫巫仲送来贺礼便匆匆忙忙离去,唐狡也一样。百忙之中,孙叔敖让管家带上几个家丁把提前备好的一份厚礼送到三弟府上。
养府里,一样春光明媚,洋溢着喜气。这里聚集的人并不少,官员只有大巫巫仲和将军唐狡。更多的是街坊邻居,令尹府上的婚宴吃不上,很多街坊便跑到养由基府上喝喜酒,好多是不请自来,虽说没有令尹府那么气派。这里毕竟也作过令尹府,比起一般市民强上百倍,能在这里喝上喜酒,同样是一种荣耀。魏虎郑婷帮忙张罗,几乎没有一点空闲。毛将作为唯一的长者,看着心爱的女儿成亲自然喜的合不拢嘴。冲着自己的女婿连连点头,觉得这是人生当中最美好的一天。
请街坊邻居来喝喜酒,同样是巫仲的主意,他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养由基已经娶妻,而且还是正大光明的成亲,没有遮遮掩掩。就是通过芸芸众生之口,证实养由基并非有意逃婚。养由基和毛嫱祭拜高堂之后,正准备一起步入洞房,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大吵大闹。见过此人的人一下子就能分辨出这个声音,响亮中带着刁蛮的口气,这正是妙音的声音。妙音来到院子当中不问青红皂白,见东西就砸,是桌椅便掀。她掀翻好几张坐满人的酒席,饭菜溅的到处都是。顿时整个养府变得一片狼藉,肮脏不堪。发生眼前的事情也纯属巧合,妙音送别大姐妙清之后,不想一个人呆在宫中发呆,便一个人悄悄溜出宫,想看看民间如何看待长公主与令尹成亲这件事情。她自己还想像父王赐婚以后,将来成亲的场景,虽说没有这么气派,自己同样是公主,养由基还是大楚的英雄,气势比这低不了多少。况且还是楚王赐婚,围观的人们很有可能比现在更多,更蔚为壮观。妙音在郢都转了一转,还去偷看姐姐的婚宴,却没有看见她一心想见到的养由基。于是,妙音决定到养府看个究竟,来到一看养府同样在举办婚礼,还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养由基和毛嫱的婚礼。她认定养由基肯定听说了大王要赐婚,所以赶在这个时候成亲,让人意想不到,防不胜防。一时心态失衡,完全不顾及自己公主的身份,就像一个泼妇骂街一样,在养府里大吵大叫。魏虎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出来制止,被巫仲一把拉住。巫仲告诉他麻烦已经找上门了,任凭妙音胡闹,对她置之不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看着肆意妄为的妙音,养由基忍无可忍,站了出来,正欲发作,被站在身后的毛嫱拦住。养由基看着毛嫱猛然冷静下来,知道现在自己一冲动,会连累很多人,首先便是毛嫱。养由基看了一眼妙音,扭头离开,简直是视若无睹。现在的妙音巴不得养由基冲她大发脾气,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父王出面干涉这桩婚事。看见他走进客厅,对她视而不见。这极大刺伤了妙音的自尊,这恰恰印证自己在他心目的地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路哭哭啼啼地跑回宫里,去向父王告状。
正在街道上带兵巡逻的公子反听说妙音公主在养府受了委屈,赶去向大王告状,心中大喜。他正在寻思着报清河桥的禁闭之仇,急忙招集人马把养府围个密不透风,不由分说,把出来理论的养由基五花大绑,随后打入大牢。吩咐手下在大王知晓之前,好好教训他一番。楚庄王得知已经把胆大包天的养由基关进天牢,长长出了一口气,默认了此事。眼睁睁看着养由基被抓,养府顿时乱成一团。毛嫱父女完全蒙在鼓里,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巫仲赶紧出来向他们解释,并且向众人保证养由基只是几天的牢狱之灾,让大家尤其是魏虎不可轻举妄动。魏虎看着养由基乖乖地被带走,没有一丝地反抗,知道他是不想连累大家,现在只能理智的处理事情,不能一味的蛮干。令尹府的下人一样得知了养由基被抓,可是今天是长公主的洞房花烛夜,没人敢上前打扰。孙叔敖与长公主还谈到了同样是新婚大喜的养由基,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心想一定与他们一样沉浸在甜蜜的男女之情里,没有多想,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夜色已深,养由基蹲在深深的昏暗的天牢里,感到浑身酸痛。他被几个官兵拳打脚踢痛打了一顿,还套上枷锁。养由基早已想到会有今天,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没有埋怨任何人,甚至觉得完全是咎由自取,养由基静静呆着,出奇的安静。他现在也不清楚要在这里呆上多久,事已至此,只能任人摆布,罪大罪小,全看楚庄王的心情如何。说不定雷霆大怒,一时情绪不稳,下令砍了自己都有可能。
最为着急要算毛将,他深知君王的喜怒无常,现在自己的女婿可以说触犯了天颜,是死是活全凭楚王一句话。他四处奔走,首先就来到令尹府,完全不顾孙叔敖和长公主的新婚大喜,直言要孙叔敖出面求情,保养由基一条活路。孙叔敖得知三弟这么快就出事了,十万火急地赶往天牢,去探望养由基。看到三弟蓬头垢面,明显被人毒打过。孙叔敖猜想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这分明是乱用私刑,心里非常难过。正在昏昏欲睡的养由基听到动静,睁开双眼看见二哥站在跟前。他用手把挂在脸上的头发捋了一捋,然后笑着对孙叔敖说:“二哥,你怎么来了?”看似在问话,似乎觉得有些惊讶。
“三弟,你出了事情,二哥肯定要来了!”
“你可以晚点再来,现在可是你的新婚大喜,你不怕得罪了长公主?!”
“现在一样是你的新婚大喜,却在这里,是因为你不怕得罪二公主!”孙叔敖望着养由基突然想发笑,“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他看着三弟狼狈不堪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又爱又恨。
“那又如何?不苦中作乐,难道要抱头大哭吗?”养由基瞅了一眼孙叔敖继续说,“说来奇怪,子反来抓我,我竟然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乖乖地束手就擒。二哥,你知道以前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他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次你做的对,因为不想连累自己的亲人朋友。三弟,你放心,二哥一定会保你平安无事。哪怕不当这个令尹,甚至......”孙叔敖情绪波动没有再说下去。
“二哥,你也不要犯傻,我只是在这里小住几日,等大王怒气消了,我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事情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只怕有人借题发挥,要是大王亲自让抓你,便不会有人对你随便用刑。如今最怕有人在暗中使坏,公子反尤其要当心,他要报复你,大王都拿他没办法。还有屈巫臣一样要提防,他就是一个彻首彻尾的卑鄙小人,很有可能使黑手。”孙叔敖十分担心三弟的安危。
“没有二哥想的那么严峻,我只是让大王有点不开心,说不定他突然有开心的事,就把我放了。”
“三弟在这里一定要多加小心,世事难料,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孙叔敖的话声刚落,忽然听见外面有喧哗的声音,随后传来魏虎的声音。孙叔敖猜到是守卫在为难他,不想让他进来探望,后面还跟着毛嫱和郑婷。毛嫱看见守卫不让进,显得非常焦急,郑婷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鼓吹魏虎硬闯进来。
“谁规定他们不能探狱?”孙叔敖问一个领队模样的守卫。
“公子反要求所有人要经过他的允许才能进来。”领队模样的守卫回答说。
“我为什么可以进来?”孙叔敖严厉地问。
“您是令尹大人,况且刚做了......”领队模样的守卫吞吞吐吐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小人不敢阻拦!”他提高嗓音说。
“狗眼看人低,告诉我,你收了公子反多少银子?”郑婷斜着眼睛问道。
“令尹大人作主,小人分文未取,只是依命行事。”
“好,我相信你,所有来人必须禀报我之后才能进来。否则,后果我保证比公子反处罚的要严重十倍,公子反也包括在内。”孙叔敖抬头看了看,提高嗓音说,“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小人不敢,所有来人必须要有大人同意,才能探狱,公子反一样不能随便进去。”
“你记性真好!”郑婷望了望低三下四的守卫头目冷笑道。
毛嫱拿出几锭银子交给他说:“麻烦你多用心,事后定会重谢,这是给你们的酒水钱。”
守卫头目抬头望了望孙叔敖露出很不自在的笑容,想收下这些钱,又害怕,不敢收。
“收下吧,大家日夜看守很辛苦,事情办不好再找你等算账。”
魏虎非常担心养由基的安全,又看到看守个个见钱眼开,很难保证尽心尽力的办事。他明白有孙叔敖在,正好解决这个问题,方便靠过来,在孙叔敖耳边嘀咕几句。只见孙叔敖连连点头称赞,随后走近守卫头目小声向他交待一番。守卫头目表示一切照办,郑婷对现在他的表现比较满意,也同样想让众看守开方便之门,又拿出几锭银子奖赏众人。每个人手中都有雪白的银子,自然特别开心,向他们提出要求,也特别的配合。魏虎看透了这些人,让他们用心办事首先能压住他们,还要多打点,要不然门都没有。
望着头发蓬乱,身上有明显伤痕的养由基,毛嫱清楚发生过什么,顿时情绪失控,扑向他痛哭起来。郑婷也在一边默默落泪。魏虎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十分难过,转过脸来,不想看到这一幕。堂堂的养国公子何曾受过这种苦难?就算在沙场拼杀,有过创伤,那也显尽男儿本色,不曾畏惧,又何曾有这般委屈?魏虎最能体会养由基的境地,若不是怕连累众人,再深的天牢也甭想关住他。因为他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要么冲出重围,要么两败俱伤,战死沙场。但是,有了牵挂,只能叹息英雄气短,有力难使。孙叔敖站在一旁暗暗伤心,他们决心誓死救出三弟。哪怕得罪岳父,哪怕辜负长公主,也在所不惜,最多自己也和三弟同一下场,绝不负兄弟情义。孙叔敖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知道养由基没有什么过错,只是不想让人摆布自己,不想趋炎附势,阿谀奉承。可是,在强权面前不低头,不顺从就变成了过错,与你没有道理可言。
留下毛嫱等人在这里说话,孙叔敖走出深深的牢房,直接进宫,要求面见楚王。楚庄王一听女婿孙叔敖求见,知道一定是为了养由基,立马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自己新婚大喜,却为了一个外人抛下长公主,跑来为他人说好话,孰轻孰重,不言而喻。拒而不见。孙叔敖让通禀的太监转告楚王,有人想对养由基不利,假若出事会后悔莫及。楚庄王不以为然,认为是女婿孙叔敖危言耸听,楚国天牢,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更不要说是行刺。孙叔敖知道楚庄王一定会生他的气,可是为了三弟,顾不了太多,又不能苦苦相逼,只得回去。虽说是新婚燕尔,妙清听说养由基被关进大牢,也非常心急,并没有责备孙叔敖。她知道孙叔敖与养由基兄弟情深,为自己兄弟奔走也是理之常情,知道兄弟有难不管不问,才让人费解。
果然不出孙叔敖所料,夜幕降临,万赖俱寂。有十几条身影在夜深人静的月光下穿行,月光被刀剑反射,发出一条条的光斑,只有眼尖的年轻人才能察觉。他们悄悄地聚集在天牢周边,看到看守在打瞌睡,突然发动袭击。由于猝不及防,看守被黑衣人杀死几个,十几个黑衣人留下四个把门,其余人鱼贯而入。养由基听见外面的打斗声,醒了过来,才没被黑衣人杀个措手不及。一行人把他团团围住,在这狭小的牢房里,养由基很难施展手脚。幸亏装扮成守卫的魏虎及时杀出,才把黑衣人驱散。魏虎检查过黑衣人的尸体,没有一点发现。养由基知道这些人和上次是同一个来路,看来屈巫臣为了儿子要一心杀死他,就是在天牢中一样不能幸免。养由基想到这里苦苦一笑,不由地赞叹屈巫臣的耐性,时时寻找机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有人袭击天牢!孙叔敖想到有人对三弟不利,真的发生了,还是犹如晴天霹雳,让他大吃一惊。他不顾被再次责骂的危险,毅然决然再次求见楚王。楚庄王同样得知养由基受到突袭,觉得孙叔敖果真料事如神,后来一想会不会是他们自己故意安排了此事,想找借口要人,细想一番真有这种可能。这次没有辱骂孙叔敖,同样避而不见。公子反听说天牢被人偷袭,惊愕不小,还好没事,他只想好好教训教训养由基,没想过要他的命。假若养由基有个三长两短,楚王暂且不说,那刁蛮的二公主就会和他没完,楚庄王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没人敢惹,王宫中如此,朝堂亦如此。只是没有大臣得罪过她,可是都知道她的刁蛮大名,让人闻声色变。只有想依仗王权,向上爬的屈狐庸才对她垂涎三尺,多半不是出于真心。公子反赶紧使人加紧看管,不可马虎。妙音得知养由基被关押,想过来看看,更想瞧瞧他的狼狈相。
看着乌黑的墙壁,阴沉的面容,潮湿的地面,妙音便觉得来错了地方。可是,养由基确实被关押在里面。看到养由基衣衫褴褛,面若寒铁。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想让人立马把他放了,可是她办不到。关押这里的人,只有楚王应允才能放人,公子反可以抓人进来,一样没有放人的权限。
“养由基,你还好吧?”妙音壮着胆子问。话音带着点点的内疚与心虚。
一片静寂,没人回话。养由基在埋头睡觉,不想理会妙音。
“喂!和你说话呢,你还好吧?”妙音提高嗓音大喊。
“在天牢一样听见你在鬼叫,我还没死,不要再来烦我,求求你了!我的二公主!”
“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我也是一时情绪失控,更没想到会这样!”妙音试图解释。
“我什么都不想听,不要再打扰我睡觉!”
“你可以答应赐婚,父王肯定会放你出来。”
“听好了,我已经成亲了,并且郢都人都知道。”养由基蔑视望了妙音一眼,“你没有机会了,你想给我做小妾,首先要有毛嫱答应才行。”他想借这个机会好好羞辱一下趾高气昂的二公主。
妙音看着一脸坏笑,洋洋得意的养由基,不知是爱惜还是痛恨。她心里清楚养由基故意在侮辱她,可是这也怪不得别人,连养由基的不幸一样是她一手造成的。现在养由基是死是活,她一样不能左右,因为养由基拒婚,就是藐视王权,在王权跟前没有亲情可言,更道理没有可讲。现在,只能看父王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如何定罪,只有父王一人可以作主。现在唯一能讲通的是养由基在赐婚前成亲了,可是这也难逃抗婚的嫌疑。虽说是一样举办了婚宴,可是事前做的密不透风,他没有宴请朝中的官员,更是赶在长公主与令尹大人结婚当日,一样想避开众人耳目。妙音现在真后悔自己偏偏撞上此事,让养由基没能如愿,虽说他与毛嫱没有进洞房,婚宴已经办了,祭拜过高堂,其实就是夫妻,这已成为事实。如今再强迫降婚,便是破坏别人的婚姻,拆散他人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