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这就是你男朋友吧？他没事就好。”吴老太太这会儿看到陆文宇没事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刚说着，就看到苏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不一会儿去帮陆文宇拿药的司机也过来了，司机手上还拿着陆文宇摔坏的手机。
苏恺听闻事情经过之后沉着脸把司机狠狠地训了一顿，但这件事也不全是司机的错，再加上这个司机也是跟着苏恺很多年的老员工了，所以陆文宇和李浅也不好多说什么。
倒是吴老太太，这下才想起来应该给吴总工打个电话，于是李浅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吴老太太，吴总工知道妻子没事也松了口气，没多说自己担心得跑回家的事情，就嘱咐了妻子一句“注意安全”，就赶回了办公室。
过了两天，苏恺把凯森的方案给了陆文宇，他收集的信息还算全面，陆文宇在酒店里废寝忘食地研究。李浅眼看着他熬得一张脸都瘦下去了，心疼得一咬牙就和陆文宇住到了一间房里面，每晚到了十一点就逼他睡觉。即便如此，陆文宇在交出唯信的方案之后，还是病倒了。
苏恺让李浅回深圳继续跟进广通的项目，顺便陪陆文宇养病，说京通项目后面的事情暂时交给他负责。但他也在次日回了深圳，并拉着李浅一直加班到晚上十点多，才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怎么加班到这么晚？”林娜看到李浅满脸倦意地推门进来，关切地问道。
“还不就是京通那个项目。文宇熬病了，现在暂时由苏恺负责，有些信息他不是很清楚，就找我了解。”
“至于吗？京通那个项目有那么重要吗？”林娜撇了撇嘴，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李浅还没来得及坐下，又走到门口去开门：“苏经理？”
“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陆文宇制定的那个方案是不是在你这里？”苏恺站在门口问道。
“对啊。”李浅有些疑惑，“我昨天要给你，你不是让我先自己看看吗？”
“嗯，那你现在看完没？我想今晚带回去研究一下。”
“我还没看完，那你先看吧。”李浅回到屋里拿自己的包，门大开着，苏恺这才看到林娜还坐在客厅里，正好向他看过来。苏恺的神情立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扯了扯嘴唇，有些尴尬地问道：“你还没休息呢？”
“嗯。”林娜漠然地转过头，看见李浅从包里翻出文件递给苏恺，问道：“还需要我看吗？那明天我去复印一份？”
苏恺垂下头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用了，这文件别复印了，你有需要来我这里看吧。”
“哦，好的。”李浅点了点头。等苏恺走了之后，林娜才问道：“怎么？苏恺好像很紧张这个项目？”
“是啊。”李浅疲惫地坐下来，说道，“我感觉现在苏经理紧张这个项目都多过广通项目了。”
“啊？”林娜很是惊讶，“为什么？”
“他好像从国通集团那边得到了消息，据说这个项目不仅仅是京通公司的重点项目，在整个集团层面也很受重视。如果我们能拿下这个项目，会有很好的示范效应，对以后集团其他分公司的项目拓展会有很大帮助，所以必须要拿下来。”
林娜点了点头，看到李浅已经困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推了推她说道：“你快去洗了休息吧，我已经帮你把水烧好了。”
“太谢谢啦！”李浅对林娜笑了笑就走进了卧室。
林娜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嘴唇，对不起，小浅，她在心底轻声说道，我只是想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苏恺在深圳待了两天就又回到了北京，回到酒店之后还没来得及休息，电话就响了：“苏经理吗？我是你的老熟人，方便的话，我们出来喝个茶？”
电话那头的声音并不陌生，是日昇的销售经理潘勇。
“和你？没必要吧。”苏恺冷声说道。
“哦？我倒觉得挺有必要的。”潘勇的语气听起来很闲适，似乎还带着一丝志得意满的慵懒，“比如，我们可以聊聊，唯信之前送给客户的红酒和某位客户的关系。”
潘勇的话让苏恺一愣，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听不懂没关系，能看懂就行。”潘勇的声音还是不急不慢的，“我建议苏经理你还是出来和我聊一下比较好。一小时后我们就在你酒店旁边那家元和茶馆见个面吧，也许我可以让你看些有意思的东西。”
不等苏恺再说什么，潘勇就挂断了电话。苏恺捏着手机，揉了揉眉心。
该来的，还是来了。自从三天前他故意在林娜面前拿回陆文宇设计的京通项目方案，就在等这个电话。可是现在当他真的等到了，心里却有些莫名的怅然。
苏恺来到元和茶馆的时候，潘勇已经到了。他订了一间包房，微笑着给苏恺斟茶倒水，若是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他们只是老友相聚，完全想不到他们其实是针锋相对、拼得你死我活的老对手。
“说吧，你约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苏恺端坐在茶社的木椅上，碰都没有碰桌面上的那个茶杯，潘勇笑起来：“怎么，连茶都不喝一口，怕我在里面下毒？”
苏恺冷冷地哼了一声，依旧不为所动。潘勇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认真地说道：“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所谓棋逢对手，虽然有时和你抢项目抢得我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了，但我个人还是很欣赏你的。怎么样，要是万一在唯信待不下去了，考虑一下来我们日昇这边？”
“这番话，要说也是许茂远来和我说吧。”苏恺慢悠悠地说道。潘勇收敛了笑意，苏恺所说的许茂远是日昇公司的老总，他这样说，明摆着就是嫌他潘勇职级太低的意思。
“做人，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潘勇边说边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袋，放到苏恺的手边。苏恺漫不经心地接过去，从文件袋中抽出来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那上面，是一份唯信公司和邹平小舅子的红酒供应公司半年来的交易记录清单，还有邹平是那家红酒供应公司幕后老板的证据。
“我刚才说佩服你，可不是假的。这种行贿手段果然高明。”潘勇紧紧盯着苏恺脸上的神色，一字一句地说道。
薄薄几张纸，苏恺却看了许久，然后缓缓抬起头来，问道：“南通公司那封匿名信，是你们写的？林娜离职之后，也是你故意接近她，告诉她真相的？”
潘勇看着苏恺脸上压不住的怒意和恨意，掩饰地笑起来：“这些，还重要吗？”
“告诉我，是不是！”苏恺瞪着潘勇，几乎控制不住的情绪随时都会爆发，整个身体向前倾着，要不是隔着桌面，潘勇觉得他或许真会朝自己挥拳了。
“是又如何？你们唯信敢做，还怕人说吗？”潘勇感觉自己有些受制于苏恺强大的气场，气闷地反驳道。
苏恺却在一瞬间颓败下来，似乎像是一个胀到极致的气球，突然被一个细针轻轻地戳破了。他缓缓向后倒去，面色灰白，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京通和广通的项目。”潘勇抛出了早就想好的答案。
“不可能。”苏恺摇了摇头，“这两个项目太重要，决策权都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这和我无关，被曝光行贿的事情，还是丢两个项目，你自己选。”
潘勇一脸冷漠地说着，苏恺看着他嚣张跋扈的神情，看了整整十分钟，突然开口问道：“南通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接着闹了？”
潘勇心神一颤，苏恺不是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吧？
“我说，那封匿名信，其实，不是你写的吧？”苏恺慢慢坐直了身体，两只手都垂在桌下，暗暗握成拳头，他的目光始终死死盯着潘勇的眼睛，潘勇只觉得脊椎一阵发寒，仍旧僵着身体说道：“当然是——”
“不是！”苏恺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真的是你写的，你必然有后招，不会让我们轻易压下去。所以，当初那封匿名信，并不是出自你的授意！”
苏恺说这番话的时候，说得斩钉截铁。一方面，是他当初的确和杨国锋分析过，事后又观察过冯卫华的反应和对日昇的态度，所以他有了这样的推断；另一方面，这是他现在和潘勇谈判最关键的一个点，哪怕那封信真是潘勇写的，他也要让潘勇知道，随意揭露客户受贿的事情，绝对是极其不明智的做法。
“你们已经得罪了冯卫华一次，就不怕再得罪他第二次？”苏恺已经一扫刚才的颓败，他的脊背绷得笔直，硬声说道，“你清楚邹平的背景吗？如果你真把红酒的事情给捅出去了，我敢保证，日昇受到的损失，绝对不会比唯信小！”
“你不用在这里吓唬我！”潘勇强撑着笑起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现在广通的项目我们就快丢了，这个项目一旦被你们唯信拿到，以后几年我们日昇也没什么扩展的空间了！既然再怎么闹也不会有更差的结果，何不拼死一搏？说不定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苏恺，你别把我逼急了！就算日昇真捞不到什么好处，但起码我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而你，苏恺，这件事一旦揭出来，我发誓，你在这行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潘勇字字铿锵地说完，苏恺瞪大了双眼，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眼底的光芒一分分淡去，终于垮下了肩膀，心灰意懒地说道：“行，那你闹吧。反正如果我真丢了这两个项目，估计也一样在这行混不下去了。”
“你！”潘勇完全没想到苏恺竟然会如此撒泼耍赖，他看见苏恺站起来真打算离开了，连忙说道，“那你起码得给我一个项目！”
苏恺停住脚步，看着潘勇想了半天，说道：“好，广通的项目，我想办法给你——”
“不行！我要京通的！”
“京通？”苏恺愣住了，“可现在凯森才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所以你要帮我拿到京通的项目，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潘勇也站了起来，他的个子比苏恺还要高一点，站起来之后对苏恺是微微俯视的角度，这样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苏恺眼里的为难和挣扎。于是，他又说了一句：“我听说，京通项目的第一责任人是陆文宇而不是你，方案，也是他在做？”
苏恺眼底的微芒一闪而过，潘勇笑起来：“所以，这也许可以让我们双赢。”
苏恺微微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地问道：“如果，我真帮你拿到了京通的项目，你能保证不再去闹红酒的事情？”
“我保证。”潘勇回答得干净利落，苏恺却有些怀疑地皱起了眉头：“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得不相信我。”潘勇淡淡地笑起来，“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利益在，同盟就可以牢固。”
最后，他向苏恺伸出手：“苏恺，愿我们合作愉快。”
苏恺回到酒店，拨通了杨国锋的电话：“杨总，潘勇和我见面了。”
“嗯。”杨国锋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怎么说的？”
“他用红酒采购的事情，让我交出京通的项目。”苏恺回答得言简意赅，没有描述他争辩的那些过程，只是愧疚地对杨国锋说道，“对不起，这次是我大意了——”
“没必要再纠结已经过去的事情。”杨国锋打断了苏恺的话，“而且让林娜去詹明那里是我的意思。现在最重要的是重新扭转局面，好在你发现得及时，就按照我们计划好的往下操作吧。”
“好的。”苏恺挂断了电话，站在酒店的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觉得自己的心肺好像也被沙尘和雾霾掩盖得透不过气。
早在林娜追问他真相的那刻，他就开始怀疑，林娜是不是已经接触到了日昇的人。
这个推理并不复杂，南通项目的真相只有三方人马知情——南通、唯信、日昇。
首先是南通那边，无论是接受贿赂的采购人员，还是已经去了广通的冯卫华，和林娜的交集都不多，而且他们也都不太可能自揭疮疤。所以，苏恺最先排除他们。
其次是唯信这边，他和杨国锋当然会守口如瓶，谭斌早已远走高飞，而赵海平，这件事对他而言不算光彩，所以，他应该也不会在林娜面前多说什么。
那么最后只剩下日昇。从动机来看，日昇先开始寄出匿名信就是想挑拨冯卫华和唯信之间的关系，后来苏恺和杨国锋把这件事情强压了下来，推出林娜当替罪羊，日昇在不甘心之下的确有可能去接触林娜，继而引发林娜对唯信的恨意，展开报复。
他当初的一念之差，对林娜隐瞒真相，却导致了这样的后果，的确让他始料未及。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情就是后悔，在詹明无意中告诉了他林娜好像知道红酒供应商的背景之后，苏恺就已经和杨国锋说了他的猜测，并开始了对林娜的试探，甚至进行了周密的部署。其实他也曾想过，也许自己猜错了，也许林娜只是自己发现了真相，所以并没有及时让詹明防备林娜，可惜事实再一次证明，他的判断无比准确。哪怕那个女孩曾经真心喜欢过他，在知道他的隐瞒之后也还是不问缘由地将他定了罪，毫不犹豫地背叛他，甚至出卖他。
潘勇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利益在，同盟就可以牢固。
是的，利益。为了利益，敌人可以联手，同胞可以反目，任何人都可以利用和被利用，包括他自己。
推开窗，粗粝的沙尘、凛冽的寒风带着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漫天黄土，蔓延了视野里的每一寸天地，犹如硝烟弥漫的商场，灰暗无比，危机四伏。
情感，道义，利益。
闭上眼，苏恺转过身，背对窗外的那最后一抹天光。
当他将自己也狠绝作饵，抛入这莫测的战局，这场厮杀，已经没有仁慈和软弱的余地。只能残酷到底，不死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