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潘勇从北京回到了深圳,约林娜出来见面,问道:“你在电话里说有急事找我,什么事?”
林娜把一个信封递给潘勇,潘勇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大摞现金。
“我妈的医疗费两千九,丧葬费一万四,你在火车站借我的六百,加上那个诺基亚手机,你说不是找朋友买的,我去电子市场看了,就按照两千五给你吧。一共两万,你之前说不接受分期付款,现在我攒齐了,你看要不要数一下?”林娜一笔笔说完,潘勇的脸色一分分沉下去:“这笔钱你哪儿来的?”
林娜左手支着下颌,右手随意地拿着吸管搅拌着面前的果汁,似笑非笑地看着潘勇,问道:“你真不知道这笔钱是谁给我的?”
潘勇面色沉静,镇定地回望着她:“我为什么会知道?”
林娜和他对视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垂下眼眸笑了笑:“不知道就算了,这么严肃干吗?”
潘勇却没回应她的微笑,继续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笔钱是哪儿来的?”
“反正不偷不抢,是我应得的。”林娜淡淡地说完,潘勇看了她许久,点点头:“行,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过手机的钱我不可能收,当时我说让你记账是开玩笑的。我是送礼物,不是倒卖手机的。”
潘勇边说边从信封里数了两千五百元还给林娜,林娜看着他的动作,咬了咬嘴唇,随即自嘲地一笑:“行吧,我就当是,你先给我酬劳了。这样我也算不欠你什么了。”
“酬劳?”潘勇皱起了眉头,“什么酬劳?”
林娜垂下头,一口一口把果汁全部喝完,才抬起头:“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潘勇心头一跳,盯着林娜的眼睛,镇定地问道:“什么东西?”
林娜却没再说话,站起来说道:“你等我的消息吧。”
李浅跟着陆文宇到了北京之后,已经连吃了京通公司的N次闭门羹。他们早就听说凯森对京通的这个项目是势在必得,早在一年前凯森就已经投入大量人力和资源充分研究了京通的现网情况,并针对京通当前的业务和未来的需求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然后给出了极其专业的解决方案,可以说他们这次几乎算是为京通量身定制了一套产品策略,要想从凯森如此精密的准备下抢到项目,无异于天方夜谭。近来客户对他们无比冷淡,甚至压根儿不予理睬的态度,也证实这并不是他们的消极判断。
回酒店之后,李浅先给苏恺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这几天的情况。苏恺这两天刚好也来了北京,正在和国通集团的客户做交流。虽然京通项目的第一责任人指定的是陆文宇,但苏恺毕竟是李浅的顶头上司,而且他还在负责国通集团和广通公司项目的拓展,所以杨国锋要求李浅将京通项目的所有信息第一时间共享给苏恺。
打完电话之后,李浅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陆文宇看到她疲惫的脸色有些心疼,问她:“要不你先休息一下,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不用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李浅摇摇头,拉着陆文宇坐在床边,靠在他的怀里,苦着脸说道,“你说我们怎么办呢?我还在杨总和苏经理面前立下军令状的,一定要拿到这个项目。”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拿到的。”陆文宇的回答让李浅惊讶地抬起头,她的眼神顿时亮起来:“你想到办法了?”
“有一些想法,还没成型。你答应我好好吃饭,我就告诉你。”陆文宇刮了刮李浅的鼻子。
放完春节假期,从武汉回深圳之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亲密,用林娜的话来说那真是“如胶似漆,甜蜜得恨不得要冒泡泡”。只要他们都在深圳,就肯定会一起吃晚饭,周末时李浅也会买了菜去陆文宇住的地方做。陆文宇的工作忙,经常吃完饭还要回公司加班,李浅心疼他的身体,有时还会给他准备宵夜,但即使这样陆文宇的身体还是不太好。后来李浅多方打听,才知道这是因为他摘除脾脏之后免疫力下降,所以稍不注意就容易生病。于是李浅越发精心地照顾他的身体,好不容易让他的身体有了些起色,却又接到通知要让陆文宇来北京拓展项目,她自然不放心陆文宇一个人在这边没日没夜地辛苦,所以坚持跟了过来。
“好,我好好吃饭。吃完了你就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们一起努力,你不许一个人瞎琢磨!”李浅也向陆文宇提出了要求。她太了解他,也见识过他在工作中的疯狂,那次他人事不省地晕倒在办公室的场景直到现在还让她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遵命。”陆文宇笑起来,牵着李浅的手走出去,“你不是一直想吃北京的烤鸭吗?正好今天时间还算早,我们过去尝尝?”
李浅笑着点头,两人走出房间,刚到酒店大堂,就看到苏恺拿着公文包脚步匆匆地往里走,他看到陆文宇和李浅时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你们要出去?”
陆文宇点点头:“我们正打算出去吃饭。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
苏恺摇摇头:“不了,你们先去吃吧。吃完了你们去房间找我,我们得赶紧碰头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办。”
他说的时候看了一眼陆文宇,陆文宇随即松开了李浅的手,柔声说道:“小浅,要不我们改天再吃烤鸭?你先自己去吃饭,顺便帮我和苏经理带个盒饭回来?”
“不用,那我也和你们一起,我们就在酒店订餐吧。”
“我都吃了好几天酒店的饭菜了,实在没胃口。你去旁边的餐厅帮我们看看,好不好?”陆文宇这么一说李浅自然是不会拒绝了,她只得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就在苏经理的房间里等我,我把晚餐买回来和你们一起吃。”
李浅离开之后,苏恺带着陆文宇进了他的房间,刚关上房门,他就问道:“如果我能想办法拿到凯森给京通做的方案,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做出一个比他们成本更低的方案?”
“你能搞到凯森的方案?”陆文宇十分惊讶。他刚才对李浅说的不成型想法就是针对凯森的产品,分析他们可能会提供给京通的方案,再制定针对性的打击策略,但他没想到苏恺竟然真有办法能拿到凯森的方案,这可属于绝密信息。
“我会努力,应该有办法。关键是我拿到之后,你能保证做出来打击方案吗?”
“这个没问题。”陆文宇胸有成竹,“这几天我虽然没见到客户,但我找机会和客户机房的几个工程师聊了一下,凯森在京通的网络并不是像他们外界宣扬的那般无懈可击,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下凯森的设备情况,一直在想办法研究他们这次到底会采取了什么产品方案,只是因为没有完整的网络结构图而进展缓慢。我相信唯信的产品并不比凯森的差,如果你真能拿到凯森的方案,最快一个月,我就可以做出一个比他们成本更低的方案。”
“一个月太久了,客户不会给我们这么长的时间,就半个月,行不行?”
半个月?陆文宇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工作量。凯森,这次的竞争对手可是巨无霸凯森!他咬紧了嘴唇,最终坚定地点了点头:“行,就半个月!”
苏恺松了口气,拍了拍陆文宇的肩膀:“辛苦你了!”
李浅回来之后,听说苏恺竟然能拿到凯森的方案,也很惊讶,就追问苏恺是从哪儿拿到的,苏恺淡淡地说道:“这还没拿到呢,你就别问这么多了。你还记得圣诞节的时候你接待的那对国通集团的老夫妻吗?”
“当然。”李浅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里了,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年前我们来北京的时候不是还想去拜访他们?结果他们提前回家休假了。”
“现在他们已经回来了。你明天上午就带着礼品去一趟吴总工家里,去看看吴老太太。”
“明天上午?”李浅有些奇怪,“那会儿吴总工在上班吧?我过去岂不是碰不到他?”
“不用碰到他。现在我们在做国通集团的项目,本来身份就比较敏感,你这次过去就是以朋友的身份看看老太太,不用提任何工作上的事情。主要是把关系维护一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哦。”李浅点了点头,倒是赞同苏恺的做法。上次她接待吴总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应该是一个公私分明、很有原则的人。如果她真是因为项目而接近他,只怕会引起他的反感,还不如先单纯地和吴老太太搞好关系,以后有机会再打探些消息。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李浅就拎着礼物敲开了吴家大门。按照苏恺的吩咐,她就带了些土特产,并不算太贵重,但吴老太太却非常高兴,热情地拉着李浅,又是倒茶又是给她削水果的,倒是把李浅搞得不好意思了。
“吴奶奶,您别忙了,坐会儿吧!我就是来看看您,您这么客气,我可不好意思再来了!”
“说什么话呢!你难得来一次,我这是太高兴了!”吴老太太上次在深圳就对李浅的印象很好,后来又和李浅经常邮件往来,早已不把她当外人了,这次见了李浅,是真心高兴。
李浅在吴总工家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告辞离开,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一接起来,就听到苏恺焦急地问道:“李浅,你回酒店没?”
“没有,我还在吴总工家里。”李浅听到苏恺急切的声音心头一跳,紧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文宇出车祸了,说是被送去了北京三院!我还在客户这里脱不开身,你赶紧去看看!你知道地方吗?不知道的话问问吴老太太,如果可以,最好让她陪着你一起。他们在北京待了这么久,没准儿在医疗系统有熟人。”
“啊?哦,好!”李浅慌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挂断电话红着眼睛看向吴老太太,吴老太太连忙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丫头,怎么了?”
“我,我男朋友出车祸了,被送去了北京三院。我,我……”
“别急,别急!”吴老太太拉着李浅的手站起来,“我这就陪你去一趟医院,你别担心啊!”
李浅哭着点头,车祸,怎么又是车祸?上次陆文宇被撞飞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害怕得浑身发抖。吴老太太看见她这个样子更加担心,拿了钥匙就跟着李浅去了医院。
李浅心里着急,出门就直接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哪知道刚好遇上交通拥堵,愣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医院,其间她打了无数次电话给陆文宇,都无一例外地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急得都快疯了,哭得一塌糊涂。吴老太太一直安慰李浅,也没记起来自己就这么出了门,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告诉老伴儿一声。
吴总工最近身体不太好,每到中午十一点的时候吴老太太都会给他打个电话提醒他吃药,有时他在开会时也会接到这个电话,于是整个国通集团都知道了一向冷面严肃的吴总工和他夫人感情深厚。虽然吴总工嘴里说着老太婆啰唆,但他每天等这个电话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结果今天中午他一直等到十一点半,都没接到老婆的电话,打回家也没人接,而吴老太太这个时间一般都不会出门,她也不喜欢用手机,所以吴总工彻底和她联系不上了,心里着急之下难免胡思乱想,生怕吴老太太在家摔了碰了,连桌上的文件都来不及收拾就赶着回家去了。
吴总工刚离开办公室,从其他客户办公室出来的苏恺就状若无意地推开了吴总工的办公室房门,一个闪身进去,然后迅速从里面把门锁住了。
他早就和吴总工的秘书取得了联系,从她那里知道因为这次京通的项目事关重大,所以专门请了吴总工协助审核。这两天吴总工一直在分析凯森提交的方案,刚才吴总工离开办公室之后,他的秘书就悄悄帮苏恺打开了办公室房门,苏恺用最快的速度拍下了所有的方案资料,并将桌上的文件恢复原样,然后悄声离开了国通集团,赶往北京三院。
李浅乘坐的出租车刚停在医院门口,都等不及司机找钱和开发票,就拉开车门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吴老太太追在她的身后,跟着她往急症室跑。刚跑到门口,就看到李浅脚下一滞,身子一软,就要往下滑。
“丫头!”吴老太太吓得赶紧伸出手想去扶住她,岂料刚从急症室走出来的一个人动作比她更快,吴老太太就看见那个头上还缠着纱布的男孩满脸惊愕地抱住了李浅,急声问道:“你没事吧?”
“你怎么样?”
李浅慢慢站直身体,颤抖着去抚摸陆文宇头上透着殷红血迹的绷带,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涌,陆文宇连忙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不严重,我刚才就是头碰着玻璃了,看着吓人,现在都已经止住血了,没事了。”
“你这样还叫没事?”李浅红着眼睛把陆文宇扶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抽泣着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没有。我们就是避让一辆车时撞上了路边的护栏。还好司机之前提醒我系上了安全带,真的没什么,我刚刚都做过全身检查了,就是头磕破了,而且也没多大的伤口,连针都没缝——”
陆文宇本想继续说打上绷带完全是为了显示车祸的严重性和真实性,这样下午才好对客户解释临时爽约的原因。但他看到一直陪在李浅旁边的吴老太太,立刻把后面那句话咽了下去,问道:“这位是?”
“哦,这位是吴总工的夫人。”李浅这才记起来吴老太太,连忙尴尬地说道,“吴奶奶,对不起,让您陪我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