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陆文宇点了点头,有些懊恼。李浅刚来研发部这边实习时,他还看过她的简历,却完全没注意她的生日,今天也没有准备任何礼物。
气氛有些沉默,李浅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摆着塑料袋,想起刚才陆文宇说本是打算约她和林娜吃饭的,那后来他知道自己出事了,吃了饭吗?
“你还没吃晚餐吧,要不你把那碗粥喝了吧?”李浅扬扬下巴,指了指塑料袋,陆文宇看了一眼,摇摇头:“我不饿。”
原来他真的没顾上吃晚餐就过来看她了。李浅垂下头,心里莫名升起几分暖意。
她抿了抿嘴唇,再抬起头的时候对陆文宇笑了笑:“你吃了吧,我现在还不能吃东西,总不能浪费。”
陆文宇只好打开塑料袋拿出粥碗和小勺,正准备吃的时候,又问道:“那,你饿不饿?要不我去问问医生,看能不能给你买点别的吃?”
“不用了。”李浅笑起来,“医生给我挂了葡萄糖的,你快吃吧。”
一直到陆文宇吃完,李浅才轻声说道:“我有点累了,想睡会儿。你有事就先走吧,待会儿护士会过来查房,我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的。”
“我没什么事,就在这里陪着你,你想睡就睡吧。”陆文宇握了握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帮她掖了掖被角。
李浅的睫毛轻轻抖动,她略微侧过头。陆文宇看不见的那一侧,一滴泪水静静地从眼角滑了出来,滴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渗出一个小小的灰印。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今天这一天下来又是累又是病的,一个人躺在病房里,真是很孤单。所以,就让自己任性一回吧,让陆文宇就这么静静地陪她待一会儿,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她默默地对自己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就当这是老天给她的生日礼物吧。
李浅缓缓闭上了眼睛。过敏引起的休克让她缺氧了一段时间,又说了半天话,她确实有些乏了,刚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陆文宇看着李浅沉静而忧伤的睡颜,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沉得喘不过气。
其实他很明白李浅对他的心意,他对李浅也并不是全无感觉,但他却一直在躲闪和拒绝这份感情,原因就在于他总担心自己不能足够真诚地回应她,他不愿意在自己还没有完全从过去的痛苦中走出来时就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他怕自己把李浅当作了疗伤的工具,不能回报她想要的爱情,最后害她伤心难过。
他已经辜负了林悦,不想再辜负李浅。
所以,他本来是想再等等看的,想等自己的心境慢慢平复下来,至少等自己心里面对林悦的爱和愧疚都淡了,再试着接受李浅。可现在,他动摇了。刚才在出租车上,虽然他已经知道李浅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心慌,后背上直冒凉气。
命运就是这般无常,前一刻你还以为有大把的时间去浪费挥霍,可下一刻也许就被直接按下了休止符。
林悦的死,已经让他追悔莫及,如果再错过李浅……陆文宇觉得自己真是蠢到了极点,上天已经一次又一次地给他警告,他却还不知悔改,蜷缩在自己的软弱和恐惧里优柔寡断,不敢争取。
他没有资格要求李浅无限期地等下去,如果他真的怕李浅伤心,怕自己难过,就不应该一味地逃避,而是要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努力突破那些桎梏和枷锁,让自己能够坦然地重新开始。
林悦已经不在了,他再后悔愧疚也没有用,他应该善待的是眼前的李浅。
想通了这些,陆文宇觉得自己的心情轻松了很多。他伸出手,隔着被单轻轻握住李浅纤细的手腕,暗暗在心底起誓,我再不会让你这样伤心难过,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争取我们未来的幸福。
陆文宇在医院守了一夜,等到次日一早医生确认李浅没事了才送她回家。李浅在家休息了一天,吴老夫妻在苏恺的陪同下去宿舍探望她,吴老夫人还找李浅要了通信地址,说她正打算回老家伺候媳妇坐月子,要给她寄些江苏的土特产。李浅本想婉拒,苏恺却示意她把宿舍地址给他们。一周后,李浅果然收到了来自南京的包裹。苏恺按照回邮地址,以李浅的名义寄了一堆大海米、干鱿鱼过去,吴老夫人又给李浅寄信表示感谢,一来二去,李浅就和吴老夫妻越发熟稔了。
自从平安夜那晚陆文宇在医院守了李浅一晚上,林娜就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一周后的元旦假期,陆文宇和薛磊约她们俩去“锦绣中华”游玩。那时这种主题公园还不多,“锦绣中华”也算是深圳的一个代表性旅游景点,林娜想着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深圳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便央求李浅这次一定要陪她去,李浅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
锦绣中华很大,算得上是中国自然风光与人文历史精粹的缩影,里面全是仿照实景建设的微缩景观,有很多具有民族特色的建筑。他们几个人在公园里边走边看边拍照,不知不觉林娜和薛磊就跑到前面去了,陆文宇陪着李浅在后面慢慢欣赏景色。
两人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吊桥旁边。吊桥倒是不高,距离河面只有一米多,但整个吊桥都由木板拼接而成,两边用绳索相连,差不多有数十米长,人站在上面晃晃悠悠的,这让不会游泳的李浅有点恐惧。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去,两只手都紧紧地抓住右边的绳索,一步步往前挪。陆文宇跟在李浅的身后,看着她柔弱无依的样子,几次想去扶她,却又不好贸然伸手。正在这时,一个小男孩调皮地跑了上来,他一路欢快地朝前跑,木板被他踏得“嘎吱”直响,吊桥晃动的幅度立刻大了起来,李浅两只手都扶在一边的绳索上,压根稳不住步伐,眼看就要摔下去。
“小心!”陆文宇惊呼出声,立刻往前踏出一步从背后环过李浅的身体将她紧紧搂住。李浅喘着气惊魂未定地靠在陆文宇的怀里,溪水隐约的腥气被另外一股清雅的气息冲淡,萦绕在鼻间的满满都是那种干净清爽的味道,她知道那是陆文宇的味道。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激得她头皮发麻,全身绵软。她没有回头,双手仍攀着绳索,却偷偷松了劲,略微向后靠去。
陆文宇感受到她的依偎,用力地将她抱住。这是他第一次抱她,她娇小的身躯靠在他的怀里,伴着轻微的喘息,她半低着头,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一排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他想起几天前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她,想起她面色苍白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那样脆弱而悲伤的眼神,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她的后背靠着他的胸膛,隔着厚厚的衣服,却仍旧感受到那阵激烈的心跳,重如鼓槌,一下一下,都敲进了她的心底。
直到那个小男孩跑到了对岸,吊桥才慢慢平静下来。陆文宇仍静静地抱着李浅,直到李浅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才如梦方醒地松开手,李浅红着脸站直了身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林娜打给她的,说前面有一场民俗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让她和陆文宇赶快过去看。
李浅接电话的时候陆文宇一直陪在她的旁边,她刚挂了电话,就又有一拨人上了吊桥,让吊桥晃荡起来。陆文宇连忙扶住她的手臂,低声说道:“我牵着你过去?”
李浅轻轻点了点头,低垂着目光看陆文宇的手从她的手臂轻柔滑下,转而紧密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和她想象中一样。
两人起步时感觉吊桥晃悠得更厉害了一些,但李浅却觉得自己的世界慢慢安静下来。看着并不遥远的对岸,她在心底微叹,若是他能一直这样牵着她的手,她宁愿让这个晃晃悠悠的吊桥,一直绵延到她人生的尽头。
从“锦绣中华”回来,林娜就看出来李浅和陆文宇之间有了变化。虽然两人表面上仍然“相敬如宾”,但眉目间的情意却明显了许多。
“怎么,你和陆文宇确定关系了?”林娜回到宿舍,边收拾东西边问李浅,她已经接到了正式通知,过完元旦假期就调去上海工作了。
“也没有。就是在吊桥那里,我差点摔倒,他抱了我一下,后来又牵着我的手带我过去。但过了桥之后,他就松开了。”
“啊?这算什么?吃你豆腐啊?”林娜皱了皱眉头,“陆文宇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看他那个样子明摆着是对你有意思,怎么又这么磨磨叽叽的?到底要不要和你在一起,给句痛快话呗,这么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地算什么啊?”
“他可能还是忘不掉前女友吧。”李浅叹了口气,“他的前女友刚去世,估计他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反正我的心意他明白,我也不想把他逼得太狠了。”
“你倒是会为他着想。可你难道就这么一直耗着?他前女友死了都快半年了吧?他要真这么长情你还是算了,你哪里争得过一个死人。”
李浅被林娜一口一个“死”字刺得有些扎心,辩解道:“人家‘9·11’才出的事,还不到四个月呢,哪有半年那么多。”
“可我听薛磊说,陆文宇和他前女友三年前就已经分手了,再加上这四个月也不短了!”
“总是一条人命,还是自己爱过的人,哪里能那么快走得出来。”李浅摆摆手,示意不再聊这个话题。问林娜:“薛磊知道你要去上海的事情了吗?有没有说什么?”
“关他什么事?”林娜撇了撇嘴,“我和他压根儿没关系。他能有什么资格说话?你别瞎撮合,我现在只想一门心思地好好工作,不想其他的!”
“是只想一门心思地好好为苏经理工作吧?”李浅了然地笑起来。
提到苏恺,林娜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了。
她把手里的衣服折了几折,放到箱子里,才心烦意乱地说道:“你瞎说什么,他都带着婚戒的,你又不是没看到。”
“我就是看到了,才想提醒你。”李浅收敛了笑意,自从上次林娜陪着苏恺去了一趟清远,她就明显感觉到了林娜的感情变化。
虽然林娜口口声声说自己对苏恺没有非分之想,但李浅觉得那只是她自欺欺人而已。就像每次她在李浅面前谈起苏恺,都直呼其名,不再称他为“苏经理”,李浅真担心她过去之后如果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会出大事,所以她握着林娜的手郑重说道:“我听说华东区以后也是苏经理负责了,你这么义无反顾地去上海,敢说没有一点是因为苏经理的原因?我知道你一直对他有好感,但这次他把你一个人调过去当开路先锋,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没底。你之前不是说华东区和华南区斗得厉害,估计马上就要见分晓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别一不小心当了炮灰!”
“这是我上次嘱咐你的话吧。你倒是回过头来叮嘱我了!”林娜笑起来,“我听说苏恺的任命马上就要发出来了,他应该能坐上大区经理的位置。而且据说华东区的经理赵海平已经带着底下的几个骨干员工提出了离职,不知道是真想走还是变相抗议。我这次就是急着过去接他们那里一个销售代表的工作,你放心,我现在也算是苏恺的嫡系了,他怎么都不会亏待我的!”
“反正你自己小心吧。”李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想想冯琴和邓宏,他们也都算苏经理的心腹了,还不是……”
“那怎么一样?他们两个都是自作孽,我才不会!”林娜一脸的傲然。李浅看她这副神情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林娜过去之后能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