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圣诞节,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香港的打折季。唯信科技公司总是会趁这个机会进一步拓展客户关系,比如举办一些交流活动,邀请一些重要客户来深圳、香港游玩什么的。
李浅那个时候还没有办理港澳通行证,所以苏恺就让她负责深圳市内的客户接待工作。分派给李浅的客户是一对姓吴的老夫妻,老两口儿是江苏人,吴老爷子是国通集团的高级工程师,不苟言笑,吴老夫人倒是一副和善相,和李浅说话都轻言细语,笑盈盈的。李浅看到他们就想起了自己的姥姥和姥爷,感觉十分亲切,虽然要做“陪吃、陪喝、陪玩”的三陪小姐,倒也不觉得烦闷。
她先带着他们去大梅沙看海,又带着他们去盐田食街吃了海鲜,下午再来到中英街,两位老人想买点纪念品带回去。
那时深圳去香港还不像十年后这么方便,就连去中英街也要办理专门的通行证,所以这里俨然成了一个游客眼中的“购物天堂”,尤其是一些黄金饰品和手表商铺,更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李浅刚来深圳时就陪林娜过来逛过,知道这里鱼龙混杂,宰游客更是十分狠辣,因此她一直小心地跟在吴老夫妻身旁,看见他们对一块金表爱不释手,李浅连忙挺身而出与店主谈价。
店主起初开价一千五,看吴老夫人犹豫又降到一千,还不停地把金表放在吴老夫人面前晃悠,唾沫横飞地说这块金表有多么好、多么划算,李浅却直接问出了重点:“这块表不是纯金,是镀金的吧?要是纯金的,不可能这么轻。”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这是新款工艺……”
“工艺再怎么新款,也不可能改变黄金的密度和属性。要真是纯的,那就估计不是纯金了。”
“是纯的镀金。我这从表盘到表带可都是百分百镀的纯金!而且靓女你看看这工艺,我敢说在这里你绝找不出第二家来!”
“工艺的确不错,但镀金不是这个价格。我都来过好几回了,帮人带了好几块回内地了,要不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哎呀靓女你怎么不早说呢!来来来,别忙着走嘛,那回头客我们肯定是要照顾的嘛!我看你确实挺面熟的,之前在我这里买过,知道我的货成色好吧?这样,我就当送个人情了,打五折,五百,怎么样?”
“两百!”
“两百太低了!最低四百,真的不能再便宜了!”
“两百!”
“这样,一人让一步,三百好吧!”
“最多两百,要不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哎呀,好好好!两百算了!靓女你真是会还价!我简直要亏死了!”店主悻悻地开口,好像真卖亏了一样。李浅有些好笑,不过还是说了句场面话:“买得好以后再来嘛!”
吴老夫人付了钱拿了表,一直走到外面,才紧紧握住李浅的手感谢道:“小李你真是太厉害了!这要不是你在,我们估计就真会掏出一千块钱了!”
李浅刚刚在和店主讨价还价时还镇定自若,现在被吴老夫人一番感谢倒弄得不好意思了,有些羞涩地说道:“我其实是因为之前和同学来过,知道大概的价格而已。”
“不管怎样,刚才都感谢你!”一直沉默不语的吴老先生也开了口。他们来中英街之前就已经和李浅说好,在这里买的所有东西都由他们自己出钱,所以于公于私李浅都没有义务帮他们讲价,但她刚才却那样努力地帮他们据理力争,让他对这个看起来温柔大方的小丫头有了更多好感。
李浅又陪着两位老人买了一些纪念品,就送他们回酒店了。因为三个人都挺累了,就在酒店餐厅里点了几个炒菜,李浅吃了几只辣炒花甲,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她刚想站起来去倒杯水,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李浅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还挂着点滴。旁边坐着的吴老夫人见她醒了,连忙叫来了护士,经过一番检查之后,确认李浅的过敏症状已在消退中,没有大碍了,她才拍着胸口说道:“真是太吓人了!你这丫头不能吃海鲜怎么也不吭声呢?中午还陪我们吃那么多!你这万一要是出了个什么事情,我们可怎么向你的公司和家人交代!”
吴老夫人絮絮叨叨地描述了李浅刚才的惊险历程——她因为海鲜过敏引起喉头肿大,直接封住了呼吸道,好在他们已经回到了市区,酒店离医院又近,治疗及时才未酿成大祸。
苏恺刚从外地回来,接到公司的电话就立刻赶了过来,他先让司机把两位饱受惊吓的客户送回酒店,才搬个板凳坐到李浅的病床旁,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那样带着责备意味的眼神还是让李浅忍不住有些心虚。她拢了拢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怯怯地开口解释:“我以前吃海鲜是会有些过敏,但没有像这次这么严重过。我真不是故意的,更没想到会吓着客户,要不我明天上门和他们赔礼道歉吧?”
苏恺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这么敬业爱岗,要不要我颁个奖杯给你?让你陪客户玩一下而已,又没让你拿命去拼,有必要搞得这么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吗?不能吃海鲜就吃些别的。还有,客户要买什么想花多少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你一个小丫头带着两个老人,在中英街那么厉害地和当地店主砍价,万一要是把别人惹火了,对你发起狠来,你是能保住自己还是客户?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记得,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莽撞,安全是第一位的。你以为你是谁?拼命三郎吗?知不知道刚才我在电话里听到司机说你休克过去了,正在抢救时差点被吓死了?”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恺的声音也不大,甚至可以说是低沉缓和,可李浅却听得羞愧难当。自从她进入苏恺的部门,好像就一直在给他捅娄子——被对手骗丢了合同,参加研发项目搞丢了库房钥匙,私自约见邹平差点惹出大麻烦……这次更好,陪客户游玩把自己陪进了医院里。看着苏恺布满血丝的双眼,李浅真心觉得他摊上自己这么一个下属真是挺悲催的。
心里这么想着,李浅脸上的表情就越发温婉了,她低眉顺眼地躺在那里,一张小脸还有些苍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苏恺的心头一软,抬起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再度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暖意:“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李浅抬起眼,刚想回话,突然看见了站在病房门口的陆文宇,顿时愣住了。
苏恺回头一看,连忙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这只是一句普通的询问,陆文宇却听得有些刺耳。他扬了扬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没回答苏恺的问题,只是问李浅:“我买了一碗菜干粥,你现在能吃吗?”
“嗯,我,应该……”
“她现在暂时还不能吃任何东西。”苏恺本不想再杵在这里,又怕李浅因为喜欢陆文宇而再次犯傻。哪怕陆文宇给的是砒霜都欢天喜地地吃下去,只得打断了李浅的话,果然看见那丫头沮丧懊恼的样子。
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苏恺拿起自己的行李站起来,对陆文宇交代道:“你看着她打完点滴,再让护士给她做个检查,最好留院观察一晚,确认没事了再让她出院,我先回去了。”
陆文宇点点头,等苏恺走了才把手里的粥搁到床头柜上,坐在李浅的病床旁边。李浅看着他一脸沉郁的表情,往被子里缩了缩,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和苏恺一样的问题:“你怎么来了?”
“今天你一天都不在办公室,下了班我去宿舍找你。林娜说你还没回来,我就让她给你打了个电话,是苏恺接的,说你吃海鲜过敏休克被送进了医院,我就过来了。”
陆文宇说得平淡无波,李浅却听得心头怦怦直跳,她咬了咬嘴唇,觉得过敏引起的喉头肿大似乎还没有好,嗓子眼儿堵得厉害,问得很是艰难:“那,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文宇垂下头,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说道:“今天,不是平安夜嘛,我和薛磊就想请你和林娜吃个饭。”
自从上次吃完火锅之后,李浅就没再和陆文宇有太多接触。她白天上班时经常要去拜访客户,即使回到办公室,她也尽量和陆文宇保持距离。如此一来陆文宇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躲避,本想着这样也好,岂料今天下班时薛磊非要拉着他去找林娜,说是大家都在异乡过节,人多热闹点,要把李浅也一起叫上。
陆文宇站在林娜的旁边听她打电话,正在犹豫待会儿见了李浅该说些什么,就听到她出了事。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了赶去医院的出租车上。看见她安稳地躺在床上,他一直揪紧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到苏恺帮她掖了掖被角,还听到苏恺用温柔得简直能滴水的语气对她说出的那番话。
他也知道自己这场飞醋吃得实在没道理,明明是他自己拒绝了人家,难不成还不许别人对她好了?这是什么混账逻辑?
可他就是不舒服。刚才在路上,他一直想着林娜说的那句“过敏窒息,还好及时送医院了,不然只怕就没命了”,心里一阵阵后怕,他想起当初林悦离开的时候自己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安检门,从此就天人永隔……他无法想象如果他今天真的听到李浅的死讯……
“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不能吃海鲜不知道对客户说吗?难道工作比你的命还重要?”陆文宇突然出口的斥责让李浅愣了一下。可她发现,不同于刚刚苏恺对她说出这些时她的愧疚和恐惧,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窃喜?
“我之前吃海鲜没这么严重的。”李浅小小声地解释,偷偷去看陆文宇还沉着的一张脸,他这么担心自己,是因为有点喜欢她吗?
陆文宇说出刚才那番话之后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正想开口说什么,李浅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陆文宇拿起电话递给她的时候,看到了“李浚”两个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
“小浚?”李浅顿时开心地笑起来,病房里特别安静,李浚爽朗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姐姐,生日快乐啊!我今天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啊?”
“对不起啊,我今天在外面陪客户。当时没接到,后来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我们宿舍电话坏了,我都是在外面公用电话亭给你打的。以后你没接到也别回拨了,等我再打就好了,免得浪费电话费。”李浚听到李浅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连忙关切地问道,“姐你怎么了?感冒了吗?怎么感觉你的嗓子有些哑?”
“哦,没事,我就是太累了。这么晚了,你也要回宿舍了吧,在学校里注意身体啊,有空你多回家看看,多陪陪妈。”
“我知道的!你元旦回来吗?”
“元旦就不回了,也没几天假。我过年回去吧。对了,给你的钱够用吗?”
“够了!”李浚笑起来,“等你过年回来了,我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什么惊喜啊?”
“等你回来就知道啦!都说了是惊喜,当然不能现在告诉你!好了,后面还有人等着用电话呢,我先挂了。姐你自己在外面小心点,等你回来啊,拜拜!”
“拜拜!”
李浅笑着挂断了电话,陆文宇轻声问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嗯。”李浅咬着唇点了点头,想着陆文宇应该是听到了李浚的话,红着脸解释,“刚才是我弟弟的电话,他比我小两岁,还在大学里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