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勃怀恩一看,太子已经表达了意见。又见了萧卓,那里还敢发声。他对萧卓的畏惧,一点儿也不必对慕容涛差。
再说,萧卓在乞石烈部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万一对乞石烈人有感情,自己杀戮了乞石烈的幼童。到时候她给太子吹吹枕边风,自己百战得来功勋岂不化为乌有?
一抹花白的胡子,反正天下是你们的,你们爱咋办咋办。
于是达勃怀恩俯首告退,屈六友给六军大将使了一个眼色。于是六部大将急忙告退,王泽等人没有萧卓的命令,还直挺挺的站着。
屈六友一个文人拉扯不动四个武艺高强之人,而这四个人又是木头脑袋。于是屈六友对殿内的禁卫打了个手势。禁卫们一拥而上,七八个膀大腰圆的禁卫架住一个。硬生生的将这四个人给拖了出去,大点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当然还有勃西罕的尸体。
慕容涛看着萧卓。
那身火红的金丝朱雀百鸟华服,内衬一抹白绢火纹胸围。再映着脖颈雪白的肌肤,华贵、英气、柔美,这些全出现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红色,楚国的国色。楚人就像熊熊烈火一样,总是把生命最灿烂的时刻点燃,化成火焰,灿烂辉煌之后,化作灰烬,随风而去。
楚人好哀歌,一只小虫的死亡,也能引起楚人悲歌一曲。楚人好战,前头跪坐,后头拔剑。
楚人心脆,常常慷慨自杀,刎劲之交不胜枚举。
燕国入主中原百余年,也没有学会楚人的文化。所以燕人见到楚人皆感到自卑,楚人就像高贵的雅士,狂歌啸傲,抚琴舞剑。而燕人就是乡野村夫,山林草莽。这种自卑到了极点之后,就恨不得杀光楚人,再也见不到为好。
第一次相见,这个女人差点儿要了自己的小命。当时没有害怕,只有羡慕,一个楚国女子居然这样出类拔萃。若能得以为妻,何其幸也。
没想到,最后这个女人真的成了他妻子。两国不在征战,和平共处。清晨鸡鸣舞剑,焚香抚琴。午时对坐,饮酒赋诗。红日西沉,红霞绕野。山石之上,青云缭绕,白鹤相鸣。
绿竹林立,百花盛开。男子吹笛,女子起舞。
慕容涛努力的学习如何做一个楚人,忘了自己是太子,忘了日后要成为九五之尊。
不久他有了一个儿子,取名拓。虽有开疆拓土之意,却无开疆拓土之心。
好景不长,十余万草原铁骑长驱直入,兵临城下。这个女人又脱去精美的华服,披挂盔甲。慕容涛知道,什么叫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这个女人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什么样灵魂才能造就这样一个女人?
皇帝出逃,百官震颤。这个楚人居然成了燕人的主心骨,危亡之际,凶猛的敌人始终无法占据整个城池。
夫妻两个同生共死,那时候的慕容涛想着,能和她死在一起,也算不枉此生。
可是偏偏死不了,却比死更加难受。
当她知道要用自己娇嫩的身体,换回皇帝宗室之时。没有哭闹,反而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对着故国祭拜一番,重新穿上了嫁衣,一别二十年。
成了监国太子,他代表的就不单单是他一个人。内有叛乱,外有强敌。他虽是太子,却又何尝不是政治的牺牲品。取了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半夜却看着她书写的情报垂泪,执念,这个女人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国力好转,只是稍稍压服了叛逆。他就急不可耐的率兵北上,为的就是找到这个女人,让她回家。
慕容涛不知道多少次想着两人相见的场景,没想到这一见所有准备的话语,都被一番朝堂上的奏对,打击的烟消云散。
“你...起来”慕容涛压制着激动的心情,却又害怕,两个人成为君臣,而不是夫妻。
萧卓将双手放下,微微的抬起头来。仰视着慕容江,慕容江的内心仿佛震碎了一般。岁月居然如此偏爱她,不但没有在头的脸上留下痕迹,反而增添了无尽的韵味。
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
白的如雪,红的如火,黑的如墨。慑人目的鲜艳,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人若相识,必看其貌。以貌取人,本是常态。说是肤浅,可谁又不肤浅。
萧卓还是跪着,慕容涛害怕两个人生分了。伴着咚咚的心跳,慢慢的走了过去。
伸出双手,搀扶住萧卓的胳膊,一入手。骨头都酥了,等到将萧卓抱在怀里,整个人的魂儿都飞到了天上。
此时萧卓却松了一口气,就是亲戚离别二十年,再见也如同陌生人一般。何况一个妻子,更是楚国公主,燕国的太子妃。离别二十年,又在异乡生了三个儿子。
如何在与夫君相见?
在乞石烈部,勃西罕虽然对萧卓言听计从。但是萧卓却从来没有看得起过勃西罕,从心眼儿里认为勃西罕是个蛮夷,完全不如慕容涛丰神俊朗。虽然慕容涛祖上也是蛮夷,可是已经入主中原百余年,早就融合了。几乎每一任燕国皇后都是楚人,当然是燕国地区的楚人,而不是南方的楚人,所以慕容涛与楚人没有什么却别。除了姓氏,名字都以楚字命名。
所以当燕国太师打着送岁币的幌子和她定计,两人一拍即合。随着她对勃西罕的影响,勃西罕渐渐的和诸部离心离德。对燕国的影响也越来越小,燕国才有了喘息之机。
可是真的灭亡了乞石烈,萧卓又担心,慕容涛会不会嫌弃她?她跪在那里,仿佛时间停止了,感觉是那么的漫长。
当慕容涛抱住她的时候,萧卓才放松了下来,能回去了。
此刻慕容涛也是五味陈杂,萧卓对燕国有大功。用功勋卓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出征的时候,父皇慕容江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回去之后肯定是要登基的。可是他已经有了新的太子妃,这个太子妃更是权倾朝野的太师羽弗锡的孙女。
朝中官吏,一半都出自羽弗锡的门下。要废太子妃根本不可能,可是萧卓的身份也不弱。楚国会不会借题发挥再起战乱呢?想起屈六友说道,让萧卓承认她是被勃西罕俘虏的,而不是他送走的,如何对得起这个为了燕国历经风霜二十年的女人!
“放开我娘!”
慕容涛猛然回头,却见一个童子掐着腰,怒视着他。只见这童子穿着一袭白色的圆领长袍,袖口云纹刺绣,胸口处更是有一只雏鹰振翅欲飞。
圆溜溜的脑袋,头顶长出短短的头发,想是续发不久,只有鬓角两侧有两束长发编成小辫儿。髡发结辫,丹真人的发饰。
可五官却不想丹真一样高颧骨,细缝眼。而是身材挺秀高颀,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有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泛着幽幽光。站在那里,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这个童子对慕容涛非常的不友好,萧卓赶紧推开慕容涛。
“这是我的三子,布耶楚克。”
慕容江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孩子,神色中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