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慕容涛已经恢复了平静,说不出欢喜还是忧愁。
“那是,丹真穷山恶水。十八部民众不过十万户,还抵不住我大燕一个上等郡县。若不是西凉反叛,我大燕早就冲杀过来了!”屈六友自信满满的说道。
“不!她是对我有信心。当时的大燕内忧外患,若不是对我有信心。她就不会留下这样一段城墙,这方手帕,在那城墙刚刚筑成之后,便送到了我的手里。”
“什么?”屈六友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您一到城下用火攻掩人耳目的原因?”
慕容涛点了点头。
“这一天来的太晚了。”
屈六友犹豫了一下道:“两个太子妃,羽弗锡肱骨之臣,国内的太子妃不可废除。然萧氏本就楚国公主,以一己之身牵制丹真,于国亦有大功。”
屈六友的意思很明显,两个女人都不能得罪。楚国征服了南越,势力大增。二十年的养精蓄锐,很有可能再次北上争夺天下。
燕国虽然恢复了一些,可是进攻给丹真的岁币以及西凉的叛乱,让燕国国力反而不如楚国,甚至远远落后了。
废羽弗氏,国内****。萧氏回过待遇不公,楚国就有了发兵的借口。
慕容涛也是愁眉不展。
屈六友道:“殿下,需得想个主意。”
慕容涛道:“说吧。”断定了这个一起长大的智囊有了对策。
屈六友道:“第一个对策,破城之后,趁乱杀了萧氏!”
“说第二个。”
“萧氏回国之后,让其承认,是她被丹真人抢走的,而不是我们送出去的。”
“萧氏被抢走,太子卧薪尝胆二十年,忍受误解的屈辱,如今大仇得报。天下谁不佩服,倒是回京登基称帝。赐给良田美宅与萧氏,富足一生岂不美哉?那时萧氏名节有亏,自然不敢再提太子妃之位。”
“那孤成了什么人!她救了我慕容宗室,我岂能如此待他!”
“男儿大丈夫......”
“混账话!”
“那太子是想内乱,还是国战!内乱已经有了嵬名昊,再添一个羽弗锡也不多。国战有了楚国,再添一个回鹘,也不错。”
“回鹘?”慕容江内心一怔。
“回鹘有丹真人牵制,从未南下过。若不是高句丽偷袭了丹真,回鹘早就被丹真人灭了。如今丹真乞石烈部一去,其余诸部必然彻底分裂,回鹘没了牵制,一旦和楚国两面夹攻,燕国能调动的可就殿下眼前这些了。”
慕容涛紧紧的握着马鞭,恨恨的道:“我大燕空有带甲百万的称号,能调动的不过区区十五万,真是可笑。罢了,孤亲自与萧氏说,大不了寻机立拓儿为太子。”
屈六友听了这话,恨不得把耳朵割了。赶紧看了一眼四周护卫的禁卫,见无异动,才放下心来。
心道,这些禁卫无论是否听到,都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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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无休无止,旌旗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人群,一波又一波的冲上来,贴身卫士已经看不到一名,已经到了苍狼神的怀抱了吧。
富诸隆阿的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的燕军,狼牙棒之上的尖刺已经磨平。脚下的尸骸已经又堆起了一座小山丘。他就站在尸山之上,靴子里面已全是血水,站着很吃力,脚下的尸身很滑,给自己,敌人都造成障碍。
雄壮如熊的身躯,在火光浓烟之中宛如天神一般。当他扛着狼牙棒在城墙上巡视的时候,残存的丹真武士无不报以热切的目光。
当他看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靠在尸队上,刚想过去说几句话。却发现老汉的头顶已经被铁骨朵砸开了。周围燕军的尸体,告诉富诸隆阿,这个老汉是力战而亡的。
走过去,将老汉的眼皮合上。这个老汉富诸隆阿认识,他骑马还是这个老汉教的。
富诸隆阿也靠着老汉的身边,趁着空隙,休息一下。富诸隆阿不停的在算计着自己的兵力,算计着时间。援兵什么时候来,剩下的人还能守多久。
武威城内有三万户,差不多有男女老少十万人。一户出一个精壮男子,组成的三万常备军,已经不足五千。还有一只三千人的王庭侍卫把守着内城,他调动不了。
本来乞丹真一族,无论男女都能上马作战。可是长达二十年物资充沛的情况下,当老一辈人渐渐凋零。新一代的乞石烈人,不能进入常备军,根本不会使用刀枪。
面对攀城而上的燕军,他们除了发出尖锐凄厉的喊叫,也没有什么作用。
现在富诸隆阿不但要面对城外的燕军,还要防止城内。当年那些被掳掠来的燕国奴隶,看向丹真人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富诸隆阿只能将他们关押起来,周围堆满柴草。
稍有异动,富诸隆阿便下令放火。
都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富诸隆阿知道现在父亲已经被萧卓那些燕楚侍卫软禁了,只等城破之后拿去邀功请赏。富诸隆阿一拳砸在城墙上,难道她的儿子就不是丹真人么!
有一个,确实不像。那就是他的二弟,阿忽歹。全名乞石烈忽歹,平日里被称作阿忽歹。
这个孩子白白净净,完全不像丹真人。若是束发高冠,和楚国人无异。这个孩子虽说勃西罕也很喜欢,可是因为相貌问题,被大部分乞石烈人接受不了。
但是这个孩子,萧卓最为喜欢。忽然,富诸隆阿睁开了眼睛。一个想法在他的心里产生“你亡我乞石烈,我便让你骨肉相残!”然而富诸隆阿却又犹豫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呀。
“大王子...大王子...”远远的犹如呼喊着,一个骨碌,富诸隆阿站了起来。
只见一个皮甲残破,背上扎着箭矢的中年汉子,扶着城墙跌跌撞撞的呼喊着。
“阿尔巴齐,怎么回事!你不是镇守城门么!”富诸隆阿几步跑了过去,阿尔巴齐是他手下的一个千夫长。富诸隆阿最信任的,整整一个建制完全的千人队归阿尔巴齐指挥。
即使有的城墙告急,富诸隆阿也没有想过调动这只部队。然而他看见阿尔巴齐的样子时,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大。
“城门丢了。”
阿尔巴齐像是闯了祸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富诸隆阿。
富诸隆阿抓着阿尔巴齐的肩膀怒吼道:“城门最为坚固,你的一个千人队居然守不住!他们人呢!”
“死光了。”阿尔巴齐,一个铁打的汉子,居然无声的哭了。阿尔巴齐十三岁的时候,就跟着老可汗。后来有跟着勃西罕攻占上京,西荡回鹘。东征高句丽,被高丽人的弩箭射瞎了一只眼,都不吭一声的汉子,现在哭的像个孩子。
“死光了?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活着!”富诸隆阿像一头雄狮咆哮,一脚踹到阿尔巴齐。
“我冲出来就是想告诉大王子,我的兵不是死在燕军的手里,而是城墙塌了。整整一千人,都被活埋了。”
富诸隆阿倒退了几步,浑身颤抖。忽然他想了起来,城门那段城墙本来没有修好。正好回鹘人来犯,他跟着父亲前去阻挡。回来之后,城门便建了起来。
父亲还很高兴,不到一个月,居然被大妃建成了。父亲还说,楚国人的城墙修的最好。大妃不愧是楚国人的公主,当夜整个乞石烈部开始庆祝丹真人的第一个城池。
“我检查过,明明是砖石修的城墙,怎么会塌了?”
“城墙上面的砖石没有问题,是地基上。地基里面是空的,用石柱子支起来的。最底下的根本不是巨石,而是石板镶嵌。燕军扒开石板,用水打湿石板里的泥土轻易的挖开。只要砸断石柱子,城墙就塌了。”
“好狠的女人!”富诸隆阿万万没想到,二十年前,这个女人就算计到了这一天。坐等援兵的计划已经不可行了,怎么办。
“燕军进城没有?”
“暂时没有,正在收拢部队。”
“活着的,能喘气儿的。都起来,下城墙准备死战!”富诸隆阿高举狼牙棒,城墙上的丹真武士互相搀扶着,漠然的从城墙上走下。他们知道,最后一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