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剌都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射了两只獐子。烤熟之后当了干粮,用黄羊皮包住。三人便上了路,越是接近乌骨部控制的地区。探马游骑便越多,其中有燕军的,也有乌骨部的。不过双方都没有交战,见到了对方就掉头离开。
三人只能小心的赶路,直怕被发现了。当进入乌骨部的区域时,来往的游骑越来越多,隐隐有戒备的迹象。本来三个流浪的牧民不会引起人的怀疑,一般说两句丹真语,再说一下自己是那个地方,就会放行。
可坏就坏在阿忽歹的这张迥异于人的相貌上,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三个人都披着盔甲,浦剌都背着一顶镔铁的头盔。阿忽歹还穿着一身精致的鱼鳞甲,这还不算。都虎居然披挂着宝贵的双层锁子甲,那细密的小钢环,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三人也是为了预防万一,所以才昼夜不卸甲。由于没有马匹,被发现了又跑不远。当时就被十几个乌骨尤游骑围住了,三人刚想抵抗,对方就张弓搭箭。无奈之下,缴械投降。
阿忽歹怕对方杀人夺财,立即大声说自己是燕国使者。因为从他观察的迹象上来看,乌骨部似乎没有和燕国交战的想法,冒充燕国使者,说不定内被放回去。
这些游骑不敢做主,知道事大。就押着三人到了乌骨部的大营,阿忽歹远远一看。大约有四五百顶营帐,粗粗一算。乌骨部在这里最少集结了五千骑兵,探马呼啸,进出不停。
三人被看押了起来,只是没收了兵器,甲胄还穿在身上。
看着大帐之外守备森严的甲士,都虎不住的来回走动。“二哥,当时还不如跟他们拼了,省的担惊受怕!”
“都虎,别胡说,都是同出一脉,怎能互相残杀。”阿忽歹给自己怕死找了一个理由,当时被十几张弓箭指着,近战格杀之下,万一有个闪失,到时候还怎么去燕国享受富贵。
“瞒不住的,那虎头金刀很多人见过。被他们呈上去,布凯茂林一想就知道是我们。哎!杀父之仇啊。”浦剌都也充满了纠结,保护着仇人萧卓的孩子,偏偏这孩子还是自己的主人,这叫什么事儿啊。干脆,浦剌都躺在皮垫子上,闭目养神。
忽然大帐帘子被撩开,进来两个甲士。一个朗声说道:“燕国的使者,首领要见你们。”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三人整理了一下,在甲士的伴随之下,大步出了营帐。
只见通向帅帐的大路上,两边整齐的站了两排甲胄鲜明的卫士,约莫着有三四百人。阿忽歹感触道:“排场可真大呀。”都虎接口道:“还不是跟父汗学的。”
三人走进了大帐,牛油灯照的通明。大帐里面也布满了甲士,正中央一张虎皮大椅上,一个身材消瘦,高鼻深目,双耳扎着金环的男子,斜靠在上面。手上把玩着虎头金刀,嘴角露出斜斜的笑容。
一见三人进来,布凯茂林朗声大笑两声:“燕国使者?是来给我送这金刀的么!”说完蛮狠的拍了一下椅子。
见阿忽歹等人不说话,布凯茂林站立了起来。“说吧,你们到底是谁!”不怪布凯茂林不认识他们,自从两部断交之后,他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布凯茂林大致知道他们的身份,却分不清谁是谁。
都虎最沉不住气,大声道:“我是乞石烈都虎,这个是我二哥,乞石烈忽歹。”都虎还没有说出浦剌都的名字,到被布凯茂林喊出来了:“身高臂长,形似暴猿。你就是勃西罕的亲军统领浦剌都喽?!”
“区区贱名,到被首领熟知,真是不敢当。”浦剌都俯首对布凯茂林行了一礼,布凯茂林道:“你可是乞石烈第一高手,那里能说是贱名。”
“不敢当,不敢当。”浦剌都很是谦逊。
“嗨,你怎么消瘦成这般摸样,猛的一看,还真的认不出你。”
“国破家亡,心思沉重了些。”
“什么国破家亡,据我所知,除了勃西罕被暴尸之外。燕军可没有大肆屠戮,你的家眷说不定还活着。”
“什么父汗被暴尸!”都虎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要暴起。却被甲士们用弓箭刀枪止住,布凯茂林却挥了挥手让甲士们退下。继续说道:“你父亲被暴尸你就受不了,我父亲的首级可是挂在了燕国上京的城头,至今都不能安葬!”
都虎有些气磊,这事儿他知道。眼泪却扑簌簌的留下,站立不稳,被阿忽歹扶住。
布凯茂林抽出虎头金刀对浦剌都说道:“如今金刀在我的手里,我就是丹真可汗,想不想为我效力?”
“两位王子尚在,不敢另投他人。”
“这么说他们不在了,你就能另投他人喽?”
“主死臣亡而已。”浦剌都不急不缓。
“是条好狗,我喜欢。”布凯茂林拍了拍浦剌都的肩膀。
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人未至音先到“仇人之子在哪儿,仇人之子在哪儿?”却是个妇人之声,忽然帅帐门口一亮,闯进来两个女人。
为首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脸上布满了皱纹,高颧骨丹凤眼。标准的丹真女人相貌,从脸型上来看,以前肯定是个美人,现在却变了相貌,神色中有着无尽的怨毒。
阿忽歹一看这妇人,那里不明白这个人就是勃西罕的前妻,富诸隆阿的生母娜穆绰。心想这下完了,死定了。
这女人一进来,就看见了阿忽歹。犹如母兽一般的扑了过去,对着阿忽歹又抓又咬。
“你是那贱人的野种,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儿死了。你为何不去死,你为何不去死!”声音凄厉,宛如鬼嚎。阿忽歹不敢还手,只能抱着脑袋。
“滚开,你敢打我二哥!”都虎正要反击,却被阿忽歹止住。“都虎,别还手,让她打吧!”
“都虎?”娜穆绰停止了厮打,呆呆的看着都虎。正要触摸都虎的脸颊,却被都虎躲开。
“我儿来信说过你,说你和他最是要好,长得与我儿真是像啊。”说着娜穆绰忽然放声大哭,哭的瘫坐在了地上。父亲因她而死,丈夫不要她了,唯一的儿子又战死沙场。这让娜穆绰几乎崩溃,苍白的头发更是一夜之间掉了好多,头顶变得有些秃。
都虎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妇人是他敬爱的大哥之母。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摸样,都虎可怜她,又想起父亲的惨死也放声大哭。
最后两人更是抱在了一起,哭的惊天动地,不少侍卫也暗自垂泪。
“我的儿没了,我的儿没了呀!”
“我父汗也没了,娘也不要我了!”
哭了一阵,娜穆绰抱着都虎问道:“你大哥死的可英勇?”都虎抽泣道:“大哥英勇极了,杀的燕人横尸遍野,他一大吼,吓得燕人不敢交战,从城头噗通噗通的往下跳。”
“死的痛苦吗?”
“不痛,一点儿也不痛。从城头往下那么一跳,就没了。”都虎想起富诸隆阿站在火光冲天的城垛上那壮烈的一幕,不禁又是大哭。
阿忽歹看到这一幕,心想罢了。都虎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自己肯定是死定了。都是这张该死的脸闹得,若是长得和都虎一样,说不定也能活。
于是干脆跪下,对着娜穆绰说道:“我母亲犯下错,今日我来偿还吧。只求夫人放了我二弟,让他自在的快活一生吧。”
阿忽歹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反正也活不了了,不如大义凌然一点儿。别死了也让人瞧不起,却不知道这一幕被一同进来的那个女子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