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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虎魄烈焰

汪扬在流眼泪,夜天一却在远处幸灾乐祸,四平八稳的躺在青色葫芦之上,随着水波轻轻摇晃,手里不知时候什么又拿出了一个酒葫芦,喝得不亦乐乎。

“云长,风轻,快意酿于我胸。”

“青山,绿水,豪气寄于云颠。”

“好酒啊好酒!”

听着夜天一不知从哪捣鼓来的诗词,汪扬只觉得胸中的不快,随着眼泪,慢慢的消失,擦干眼泪,抬头望着天空,但见白云朵朵,天际蔚蓝无边,不知不觉之中,天已经放晴了。

“喂,老酒鬼,你说我能行吗?”汪扬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夜天一见汪扬似乎已经消气了,便骑着葫芦过来,却没有上船,只是一甩手,将手里的酒葫芦抛给了他,道:“来,喝两口!”

紧接着,也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道:“你觉得行,那就行,人不一定能胜天,但只要努力,胜过自己还是没有问题的。”

“胜过自己?”汪扬点了点头,恍然若思,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胜不了,那确实也不用再想别的了,端详着手里小小的酒葫芦,见其花纹精致,做工考究,着实是花了一番心思,想到这个老酒鬼,平日里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对于喝酒的物件,却是这般讲究,不由得取笑道:“你这喝酒的家伙,可比你的胡子还要多了!”

夜天一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道:“这胡子不能吃,又不能喝,只是留个门面,不用费那么大劲收拾,而这喝酒的家伙,可是关系重大,当然得个顶个的好才行!”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没想到你喝酒还能喝出这么多道道来,真是不简单,不过……你刚才刺我屁股的那两剑,却又怎么说?”两人正谈得融洽,汪扬忽然翻转身子,运起长剑,向夜天一的屁股刺了过去。

“哎呀!”

夜天一大惊之余,一拂衣袖,便将长剑击打了出去,可是与此同时,眼前黑影一晃,汪扬竟然一跃而起,飞上了葫芦。

“老家伙,让你没事给我讲大道理,让你卑鄙无耻的刺我,看拳!”汪扬一瞬间,变了一个样子,对着自己的师父,挥拳相向。

“好你个卑鄙无耻的臭小子,竟然使诈!”夜天一虽然被汪扬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点手足无措,但多年来行走江湖的高手,反应之快,手段之妙,又岂是汪扬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比得上的,只见他身子轻轻一跃,身下的葫芦忽然翻了一个个儿,汪扬脚下无从着力,‘刺溜’一声,落入水中,之后便没了声息。

“夜长老,少阁主!”

夜天一得意洋洋的落下,正要出声讥讽一句,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

“哎,我们在这呢!”

虽然天色将晴,江面上还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一艘同样的乌篷小船,缓缓从迷雾之中行出,向着汪扬这里缓缓而来,那船头站着的少女,不是小青还能是谁?

小青与汪扬在魔药阁之中,与那东方歌一行人发生了冲突,虽然错不在两人身上,却还是受到了处罚,她被扣了三个月的月钱,还要给汪扬两人亲送饭菜,这怒江之上,江水十分湍急凶恶,暗流无数,在这上面来往,颠簸凶险,实在算不上一份轻松的差事,但在小青看来,却比她在魔药阁之中,风雨不见,舒适安稳的日子强多了。

无他,只是因为汪扬也在这里,她的心,便欢喜到了极处。

自从汪扬两人离开之后,小青便一直计算着送饭菜的时辰,与汪扬分别不过数个时辰,但在少女心中,已如隔了几个春秋,不由得好生急切。

但她不知,这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却另有一番用意。

少女于茫茫江雾之中,一眼便是看到了那艘乌篷小船,浮在江面上的青色葫芦,还有站在上面的夜天一,不过却没有发现汪扬的影子。

正自惊疑,忽见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江水之中冲出,然后在她与船夫,惊讶的目光下,将一脸欢喜的夜天一、夜长老,一把拉进了江水之中。

夜天一的心绪当下已经尽数系于美食之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不及,只听‘噗通’一声,先前故作潇洒飘逸高手之状的夜天一、夜长老,便在小青和船夫的注视下,狼狈的落入了水中。

英雄一时气短。

“汪扬!”夜天一望着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奋力向小船游去的汪扬,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手掌一拍水面,身子便轻飘飘的跃上葫芦,但全身湿漉漉的狼狈样子,哪里还有半分飘逸仙尘的气概,看了看已在数丈之远的小青,再看看已经爬上小船汪扬,苦笑道:“大意失荆州,大意失荆州啊!”

汪扬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无比的舒畅,无比的好,用夜天一刚才吟诵的诗总结的话,就叫做:

“快意纵横,豪气干云,可当一杯好酒下肚否?”

“哈哈哈哈!”汪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情很是舒畅,虽然屁股还是很疼,但他的心中很舒畅,看着已经来到船边的小青和船夫,拿出铁链,将被激流击打得东摇西晃的小船拉了过来。

“小心一点,别掉下去了!”待得两船靠在一起之后,汪扬一步横跨其间,将混杂着疑惑、惊喜,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可言说心疼的少女,接了过来。

之所以心疼,是因为此时此刻的汪扬,看起来,就像一个被人追杀的可怜虫,身上的衣衫碎裂了许多,伤痕累累,虽然不重,看上去却着实有些狼狈。

“你没事吧?”小青小心翼翼的踏上船头,伸手从船夫手里接过一个红木的食盒,看着汪扬,有些失魂落魄。

“没事,都是小伤!”汪扬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接过食盒,急匆匆的打开,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哇,没想到这饭菜如此丰盛,罗汉斋买的?”

“是主母亲自下厨做的。”小青笑了笑。

“唉,我真是糊涂了,咱们刚刚在那里和东方歌打了一架,里面都破得不成样子了,哪里还能做菜啊?”汪扬轻轻一笑,觉得自己太也天真。

“咦?不对,你刚说这是我娘亲自做的?”汪扬先前只顾着打量饭菜,对小青说的话,没有太在意,现在忽然反应过来,不由得一脸的诧异。

“是主母做的啊,有什么问题吗?”小青点了点头,不知道汪扬为什么这么问。

“奥,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罢了!”汪扬低下了头,不让自己的脸暴露在小青的视线之下,也许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烹饪食物,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却给了汪扬不小的触动。

自从魔药阁开办,汪家走势之后,父母就越来越忙,经常要到三更半夜才能入睡,有时候为了处理阁中的事物,甚至通宵达旦的工作,原先一家三口,常常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聊天,那原是他十分温馨的回忆,可到了后来,随着汪家的逐步壮大,这种相处的机会却越来越少,到了后来,余小雅便很少再下厨房,说真的,汪扬真的都快忘了母亲所做饭菜的滋味。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在你得到一样东西的同时,又总会失去一样东西,汪扬得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也因此失去了一个普通小孩应有的快乐。

刚才小青不说,他还不觉得,现在再低头一闻,果然是有些不同,虽然这种感觉很细微,但他真的感觉到了。

食盒很大,分上下两层,上面放了四个菜,一个葱烧鲶鱼,一碗梅菜扣肉,一盘香辣蹄筋,还有一碟油煸青菜,看上去红红绿绿,闻上去香气葱郁,都是汪扬从小到大最爱吃的。

吞了一口口水,紧接着,汪扬取下上面的菜肴放在船板上,又打开了第二层,下面的东西倒是简单,只有两碗米饭和一个小小的玉盅,伸手揭开那玉盅的盖子,一蓬水雾袅袅升起,而后便是闻到了一股沁人的香味,细看之下,只见一块块雪梨混着冰沙,正安静的躺于玉盅里面,让得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而这,正是汪扬小时候最爱吃的甜食——冰糖雪梨。

小时候,每逢夏季酷暑,余小雅便是会制作这冰糖雪梨,给他降温消暑,好多年了,没想到,今天又见过了这魂牵梦萦的儿时美味。

汪扬轻轻盖上盅盖,眼角忽然有些湿润,此时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在多年之后的某一天,从某一个角落,不经意的翻了出来,虽然流了眼泪,却不一定是因为伤心。

一时间,汪扬不由得有些恍惚,突然,一个黑影从眼前掠过,紧接着,他手里一空,食盒竟然没有了,反应过来的汪扬,怒道:“老酒鬼,又抢我东西!”

“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呢?”乌篷顶上的夜天一,打开食盒,伸出有些肮脏的手,从玉盅里捞出一块雪梨,大肆咀嚼了一番,幽幽道:“臭小子,这食盒里的东西是给我们两人准备的,怎么能说是你一人的呢?还有,我现在是你的老师,吃饭的时候,要先让老师吃,尊师重道,难道汪清络没有教过你吗?”

“差点忘了说,这冰糖雪梨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甜了,长此以往,不到八十岁,老夫嘴里的牙齿,可就一个都不见了。”

“小姑娘,记得下次少放点冰糖,记住没有?”

望了望汪扬几欲扭曲的脸,小青强忍笑意,说道:“夜长老,婢子知道了,您是不是先下来,不然这饭可没法吃啦!”

夜天一看看小青,又看看汪扬,忽然哈哈大笑几声,身子一跃,从乌篷顶上跃下,而后席地而坐,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汪扬苦笑几声,跟着坐下,肚子已饿得咕咕作响,当下也顾不得与夜天一计较,从食盒里拿出米饭和竹筷,一声不吭的开始吃饭。

小青坐在一旁,笑意盈盈,不时给夜天一倒一杯酒,给汪扬夹一口菜,细心温柔,只伺候得夜天一笑意融融,大声赞叹,说什么回去之后,就要将小青调往坊市,大力栽培。

正在吃菜的汪扬,狠狠的剜了夜天一一眼,顶道:“小青是魔药阁的人,可不是坊市的,想要调她走,门都没有!”

夜天一笑了笑,没有再回口,他也就说说,坊市之中,鱼龙混杂,明争暗斗,将这样一个柔弱似水的小丫头调过去,那可有得罪吃了,他可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害了人家小女娃儿。

汪扬见夜天一没有反驳,还以为被自己的气势所摄,一时得意无二,招呼小青也吃些,对方却笑着拒绝了。

这一顿饭,可谓是风卷残云,些许功夫,食盒中的饭菜便一干二净了。

汪扬擦了擦嘴,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此时此刻腹中充实,周遭青山绿水,不由得感到十分满足。

“咦?你的手怎么了?”小青见两人吃完,便赶紧收拾残羹剩炙,汪扬躺在一旁歇息,忽然瞥见其掌心之中,肌肤破损,有一些淡淡的血痕,伤势虽轻,在少女那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却显得十分醒目。

“没什么?不小心蹭了一下,破了皮,已经涂了药,过几天就好!”小青慌忙的将掌心藏了起来,低着头继续收拾着。

“让我看一看!”不顾小青的挣扎,汪扬一把抓过对方的手,仔细的看了看,却也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当即嘱咐了几句小心之类的话,也没在意。

一旁正在喝酒的夜天一,听见汪扬所说,便随意瞥了一眼,但见少女掌心之中,柔嫩的皮肤破损了几处,露出血红的肌肉,此时正高高的肿起,虽然并未细看,夜天一却明白,这绝非是什么不小心蹭出的伤。

常人摔倒撞物,划破皮肤,破损之处深浅不一,血痕轻重不同,但这少女手掌之中的创伤,齐整圆滑,血痕相若,显然是长时间的重复某一件事情,致使皮肤整齐脱落,留下血痕。

造成这种伤口的原因很多,比如,练剑!

夜天一笑了笑,心说你这个傻小子,怎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真是没有半点老夫的影子。

太傻了!

不过,他却没有说出来,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了,有些事情,可知可不知,只要他知道,这个小女孩不会做背叛魔药阁,伤害汪扬的事情,那就足够了。

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比较自信的。

汪扬当然不会知道,这个一心‘折磨’自己的酒鬼师父,对自己竟然这么上心,只是嘱咐着少女,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再受伤之类云云。

也许是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小青收拾完之后,没有多呆,在和汪扬二人告别之后,便匆匆而去。

望着遥遥远去的小船,汪扬试探道:“师父,天色不早了,今天的修炼课程是不是也该结束了?”说着,拳头不由得紧了紧,心中忐忑,今天的修炼强度实在太大了,刚开始,全凭一口气强撑,此时酒足饭饱,便又生了偷懒的念头。

然而半晌时间,也没有人回应,转头一看,脸色突然一阵变化,一张嘴巴也似合不上了,张得大大的。

“这是什么?”

顺着汪扬的目光看去,只见小船前面丈许远的江面上,一尊青色的巨鼎,凌空而立,一缕缕赤红色的火焰犹如游鱼般,从青鼎四周的气孔之中窜出来,一股热浪,以青鼎为中心,徐徐扩散,只烤得江水蒸腾,原本散去的水雾,再一次,从水面上腾起。

“愣着干什么?今晚的另一道大菜,马上就要上桌了,你觉得怎么样?”船头处的夜天一朗声一笑,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盒,打开之后,将里面散发着清香,犹如琥珀般的胶块,拿出一方,轻轻一抛,青鼎盖子应声跳起,而后将其吞噬进去。

嘴巴一张,一缕赤色的火焰,犹如飞龙,从夜天一的口中飞出,径直没入青鼎之中。

那胶块一遇火焰,瞬间融化,变为粘稠的液体,火焰熊熊间,一股奇香,忽然从鼎中散发出来。

“没见过吗?不应该呀!”

“虎魄烈焰,魔药阁最霸道的锻体灵药,你难道没用过?”

夜天一看着一脸愕然的汪扬,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而当汪扬听见虎魄烈焰的时候,脸色猛然一变,而后尖叫着跃入江水之中,犹如逃命般,奋力游走。

“你们这群王八蛋,老子不玩了!”

“呵呵,汪清络啊汪清络,你这宝贝儿子,一点也不像你啊,你现在送给我这么一个东西,真是让我左右为难啊!”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纸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小字:

夜长老亲见:

此乃魔药阁锻体灵药,虎魄烈焰,望夜前辈合理施用,祝小犬早日到达灵武师之境。

汪清络拜上

望着这张从食盒底部的暗格里取出的纸条,还有另一只手里的玉盒,夜天一苦笑一声,道:“你们两口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可惜这坏人,怎么总是让我来当!”

手指一动,悠然生出一缕火苗,将纸条瞬间焚毁,而后摇了摇头,翻身下船。

这一次夜天一没有再放出那个青葫芦,而是踏着江水,犹如闲庭信步般,一步数丈,状若神人般,向着汪扬游去的方向,遥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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