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是被一个巫婆施过咒的,一到深夜里,便会变成莲藕状,我一直掩藏着这个事实。而最残忍的是我白日里每走一步所要承受的疼痛,这份疼痛,从我出生便伴随而来,那还是我爷爷奶奶甚至更早时候的恩怨,却背负在了我身上。我打小只知道如何忍耐,从未抱怨。正常人都无法明白我每日里要承受的疼痛和担忧,更多时候我习惯了这份疼痛,竟有些麻木,有时候也会连自己都忘了。在这寂寥又落寞的夜晚,我盯着脚不自觉的伤感起来,寒夜使孤独与恐惧感倍增。
陀陀的白鸽又飞来了,我有点担心陀陀的用心。现下我身边也就只有涅了,我招他来:“我虽然感激陀陀为我所做的一切,但还是担心,我担心他会对我不利。我该怎么办呢?”
涅看着我,好像很为难的样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了解他,你看着办吧,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呢,我要去做事了。”我默默的点点头,那一刻,我的心凉透了。
我在我的床上盘腿坐着,开始发呆,直到深夜。
天终于亮了,我让婢女带我去落将军的府邸,叩开了落的门,殃及他带我出去,他果然很爽快的答应了,一切尽在我的意料当中。
我和他再次熟悉了灵坛周围的环境,这将会是我一辈子所在的地方啊。两处古庙我都一一拜访了,时间匆忙,没有逗留太久。一路上和落交流,他说了一句古诗,我问他出处,他却说不出,我问他爱诗吗?他说爱。我又问他最爱哪句,他却想了半天说不出口。我最介意对古诗的亵渎,当即驳回:“你这不是真爱,爱得太虚伪。”他还在强词夺理的说是真爱,我早已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是闷闷地赏我的风景。从落口中,我得知了一些云陵的概况。我无心于他,没想到他却暗生情愫。我不介意多一个人喜欢我,只是很随心的和他来往。
云陵的军队集合在一起接受大祭司的检阅,国之大事,在戎与祀。这就是云陵,他们似乎对我这个新王妃抛在脑后,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也许是我少见多怪吧。那一日,我按尚夫人的意思,在西殿的一间房子里助夫人安排舞乐,总乐师佾在我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任务,我又算结识了一位有见识的长者。而那日一起吃饭的史师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我所说的很久,也不过是两三天而已,对我而言,这两三天很长,几乎是整个人生。我对前程的迷茫从未停歇。
那天下午,大祭司把所有法师召集在一起,共有二百多法师,各有所长。听尚夫人讲,法师中,有一位是有我们喜地的,他有着诗一般的名字:泉,同他出双入对的是梅,那个温婉贤淑的女子。
终于,宫和秀也来灵坛了,这让我乏味的生活又变得多彩了,我非常高兴她俩能来陪我了。
陀陀也为她俩安排了居所,只是与我的居所不同。我的居所坐北朝南,是个比较大的庭院,采光和通风都没有任何问题。而宫和秀俩人被安排到了一处,小小庭院且坐南朝北。但她俩似乎很欢喜,忙着打理陈设,装饰屋子,我也很欣慰。毕竟是云陵,比起我们喜地要奢华很多,她俩自然欢喜。
从她俩的院中出来,我的心中闪过一丝邪念:宫和秀,将来和我共侍一夫,她们会成为我所忌惮的人吗?
次日晨起,并无事可做,我只好从嫁妆中挑选衣服,然后精心打扮了一番:画柳叶眉,涂桃花唇,青丝长垂,顾盼神飞。这是我自来云陵第一次盛装,像是要迎接贵宾似的,其实不过是我无聊。
午后,我约了宫和秀一起去散步,宫一看见我就对我的妆容赞不绝口。
阳光甚好,暖暖的;绿草如茵,软软的。
“我想脱掉鞋袜踩在上面,好吗?”我问她俩。
秀只是笑,不说话。宫瞟了一眼周围,笑着点点头:“可以的,这会周围没有人。”
我脱掉了鞋袜,踩在草地上:“哇,真舒服,咱们有施没有这么大片的树林和草地,而且你们发现没?这草长得跟有施的不一样。你们也脱了袜子感受一下嘛。”
我好心跟她们分享,她俩却一个劲的摇头。
“你们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我再次鼓励她俩。
而就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出现了。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
我缓缓地回眸,在落日的余晖下,在黄昏的凯风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他。
那个英武俊朗的男子,身高九尺有余,身边只有一位略胖的随从。
我看他的身高,想起之前叶苹说过的话,心中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个人就是当今的天子,我未来的丈夫:履癸。
我慌忙拾起鞋袜躲到宫和秀的身后,草草穿戴好,他们都哈哈大笑了,我这才肃整了着装,向那位男子行礼,但我并没有行大礼,因为我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天子。
“你们是新来的王妃?”他并没有离我们很近,而是站在远处就驻足了,我们也在原地没有靠近,我们之间有很大的距离,几乎是喊话。天色渐渐暗沉,我们互相都不能仔细窥视对方的面容。
我不敢乱声张。宫替我回答了:“是的。”
“是从哪个地方来的?”他的声音高而亮。
宫看了我一眼,继续回答:“我们是喜地来的。”
我很好奇:“敢问贵人是?”
他“呵呵”笑了一声,转头看身边的随从。
随侍者立刻会意:“噢,这位是阳,太阳的阳。”
阳?我心中纳闷,难道不是天子?
“你叫什么名字?”阳问道。
我环顾了周围,他是在问我吗?
“看什么呢?就是问你。”
“哦,我是有施部落的,梦喜。我旁边的这两位是我的姐妹,宫喜和秀喜。”我这才想起我今晨刻意的打扮,不曾想会这样引人注目。
“天色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阳说完便走开了。
天色并没有完全晦暗,月亮就已高悬。
月下,我做主与宫、秀在一起结拜,我们免去了一切繁文缛节,没有准备任何祭祀品,只是兴之所至,唯有真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得同甘共苦齐富贵。
今夜的月很圆很朦胧。宫和秀来到我身边,让我的心踏实了许多。
我捧着侍女端来的茶,仔细思索今日遇见的那位男子,听他说话的语气,句句质问与命令,他似乎已经习惯这样了,他不是王又是谁呢?如果是王,为什么不叫履癸,叫阳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清晨,我在睡梦中依稀听到尚夫人差遣的人过来传话:“请梦喜公主即日起斋戒沐浴,准备与大王成婚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