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云陵了,云陵是什么样子呢?那里的人们好相处吗?天子,我未来的丈夫,履癸,他是个怎样的人呢?履癸暴虐,天生克妻,果真是这样吗?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身死他乡不说,到时候亲人们该有多悲伤呢,可怜的我们,太小太小,实在无奈。别想了,一定是谣言,一定是谣言,可即便是谣言,他也一定不会像松那样迁就我、爱护我的,毕竟我和松从小相识啊!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下,我掀开车帘,落将军赶至车前:“公主,前面就是云陵了。”
“啊?”我惊讶地望前方,有一个大大的城楼,城楼上下都有士兵把守,放眼望去,还能看到很大很壮观的神兽石雕。不容我贪看,马车继续往前走,前方有两条道路,而落选择了右边的路,道路开阔平整,路旁杨柳依依,花团锦簇,看不尽的车水马龙,开不完的奇花异草。还能看到建造古朴别致的观星台,和一些不知名的漂亮房屋,路上的行人井然有序,我心里竟有些忐忑不安了,这样一处庄严而神秘的国度,我真的要去当王后吗?一定是哥哥他们弄错了,这样大的世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孤陋寡闻的我如何去做王后,那只会贻笑大方的。原本对落的蔑视也没了,反而对云陵产生了敬畏。
落先带我去了鱼先生那里,其余人马在庭外等候,鱼先生原来是位法师,他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进屋内虽有三四位长者同室,我一眼边猜出了鱼先生,他起身迎接我,询问我的名字,默默点头,似瞬间了解了我的前生今世,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一汪深沉的碧水,藏尽了人间百态,他淡然又热情,黝黑的皮肤愈衬得他老练、沉稳。
那一日,慌乱的我只记得鱼先生与我互相凝望,我能感知到他懂读心术。他取下我的一缕头发,装在锦盒内,在我的右臂植了封印,我开始对云陵的一切有些好奇,前番恐惧和伤感稍有缓解。
由于云陵的规矩,宫和秀暂时留在了鱼先生那里,鱼先生说要教她们一些礼节和本领,还是什么缘故,我无从得知。我只是听之任之,因为我对这里一点儿也不了解。
而我,跟随落去天子所在的地方:灵坛。周围的风景来不及品味,我只是觉得眼前各种新奇,在灵坛迎接我们的是大祭司,大祭司之前是去过我们喜地的,我们也许是见过面的,有些时日了,我们彼此都有些恍惚,但鱼先生的封印是最好的凭证。我抬起右手,大祭司用法力取走我的封印。
大祭司唤陀陀安排我的居所,那几日,正逢灵坛的忙碌时节,第一晚,我在尚夫人安排的一间房屋里歇脚。
晚饭是和大祭司、长老德、史师一起吃的,这是我来云陵的第一顿饭,饭菜并不和我的胃口。但大祭司似乎吃得很香。我怀念母亲做的饭菜,但我又不敢在他们面前表露我的情绪,难过的我差点没忍住掉下泪来。
吃过晚饭后,我和陀陀一起来到尚夫人房中,陀陀带着头巾,和他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他的一举一动像极了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我对他产生了亲近感。我们聊了很久,直到天黑,他才离去。
临睡,陀陀放来一只鸽子,嘱我早点休息,我感念他的好意,但第一晚,我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第二早便早早起床,尚夫人教我一些事务做,我不知道她的用意何在,她是一个温和又慈善的人,像我的母亲,但我在某一瞬,看见她眼里掠过的一丝不屑与厌烦。我极力地表现,与她交好。毕竟,她不是我的母亲,我处处小心翼翼。
我原以为到了云陵,到了灵坛,就要做王的妻子,然而事实并不是如此,王不知是去行军打仗了,还是去祭天拜祖了,我都不得而知,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他,我也不敢向尚夫人问话,怕她对我生疑,也怕不符合这里的规矩。而这里主持一切事务的人是大祭司,这些都是我以前所不知的。
尚夫人的屋内简单朴素,有很多典籍和名册,名册上记录着云陵两百多法师的名字和职位,我刻意去翻那几部名册,并留心记着,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夫人观察我并非心机深重的人,便放心大胆地交出所有名册由我整理,我迅速将她安排给我的事务做好,我没有令她失望。我明白,这里不是有施,没有真正疼爱我的人,我没有任何靠山,这里容不下我任性、偷懒。尚夫人的房间,有很多长老、族长和大法师的出入,很快,我便结识了许多。
中午吃饭时,史师总是很恭敬地为大祭司添饭夹菜,大祭司恰恰很反感他这么做,我暗自思量,也许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随尚夫人去取典籍的时候遇见了叶苹,她金色的头发呈波浪状披散着,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她和我一样的瘦小,身形很是相似,她白净的皮肤和清秀的脸庞令我印象深刻。但她不停的叹气,让我同情,我同情她,也同情自己。她随尚夫人进了书房。
恰逢陀陀来找我,他已为我打点好了一切,包括房间和物品,婢女和仆人等,陀陀为我做事情,中午饭都没有吃,我非常感激他为我所做的一切。
下午时分,去找尚夫人,非常高兴叶苹也在,她用幻术编织了一个网,却粗心漏了一根线,我笑着补上了,她亦笑了,但这样欢快的笑声并未止住她不断的叹息,我细细想着,她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黄昏时分,尚夫人留我和叶苹一起吃饭,叶苹冲我眨眨眼,我即刻会意,我们都推辞了夫人。叶苹带我去了灵坛附近一处空旷的田地,她烤肉给我吃,是她先前攒下来的。尽管远处站着两个我的婢女,我们依然觉得很愉快。
我才得知,她是被王抛弃了的女人,我听后非常难过,她还有一个小小的女儿,王不仅不要她了,还赶她走,她苦苦哀求都没有用,还说连孩子一并带走,她无颜再见父老,可是毕竟孩子还小啊,她只好决定回娘家部落了此残生了。
“王竟是这样的人!”我没忍住说出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叶苹顿时慌乱的神情也叫我一身冷汗。自来云陵三缄其口的我怎么会突然这样冲动,幸好婢女站得很远,四下无人。
“你是有施来的新的王妃对吗?”叶苹真诚的问我。
我点点头。王妃?意思是不一定能当王后了?那将来的路更加坎坷了。
“你真好看!像神像里的女娲娘娘。虽然你薄施粉黛,但也难掩清丽,倘若再加以修饰,王定会为你倾倒,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容貌,王也不至于抛弃我了。”说着她的面色难看。
我不敢再做声了,心中感慨,这才相信了喜地出美女一说,凭我的姿色,在有施部落里,顶多是个上中等,竟会被她比作女娲娘娘,那么大姐的相貌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也许是她有些夸张吧!
“只是你……”她似有迟疑.
“但说无妨。”
“就是身长有些不足。”她说道。
我听后细想,我并不很矮。
“你是不知道王有多高了,他是所有人中最高的,真的是顶天立地,你见了他就会明白,你都不到他的肩头。”听叶苹的描述,王在我脑海里就是个巨人啊。
“不过,看你温婉沉静,不言不语,应该是王喜欢的类型,”她自嘲地笑笑:“不像我,长得丑还一天叽叽喳喳的,难怪王会抛弃我。”难得在这个时候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我好奇地问道。
叶苹浅笑,并没有正面作答:“以后你就会明白的,而且我看到的他和你看到的他并不一样的,人不是对待每个人都保持一副模样的,人的态度会因人而异,人的评价也就有所不同了。”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不再追问了。
我岔开话题,重聊一些轻松的,她也逐渐欢快起来。我拉着她去小河边,还有一些古老的茅草屋,我们还走到青石台阶那里,青石台阶很陡,从下面仰望,似乎能通到天上去。她给我讲云陵的故事,我们聊得很投缘,陀陀的白鸽又飞来落在我肩膀上,我随口说:“这是陀陀,他的鸽子。”
叶苹有一刹那的欲言又止,我慌忙自我开解道:“这里的人很好,陀陀待我很好,大祭司和尚夫人还有几位长老都待我极好。”
“你很幸运。”叶苹望着遥远的天际,暮色沉沉:“我早已厌倦了这里,只求能早日离去,重回父母亲身边。父母年迈,而且王断断容不下我。无论如何,今年的重阳之前,我必须将锦盒内的头发烧毁,离开这里!”
她转而望我:“你还小,不懂。”
我天真的笑了,我也许真的不懂,一路上哼着歌回去。叶苹有些留恋我的单纯,在我的房间稍坐片刻,叶苹是个很敏感的人,她只告诉我好好做王的女人,她讲了一些关于云陵的东西,却巧妙地避开那些不该谈的问题。其实我们可以躺在一起数星星看月亮,我们都是瘦小的,可以挤在一张床上的。但她忽地想起一些事情便离开了。
第二早起来后便再也没见到叶苹,尚夫人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苹的不辞而别,于我而言是非常伤心难过的,她带着她幼小的孩子,何时离开的,我无从得知,她是以何种心情离开,我又将以何种心情留下来。
叶苹走了,而我对云陵的新鲜感也淡了,宫和秀还在鱼先生那里,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不知道她俩过得怎样,可毕竟她们是两个人,彼此也有个伴儿,而我呢?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我,婢女仆人都不熟悉,而从有施带来的人中只有涅,勉强可以信任。我叫他陪我在云陵四处走走,不知为何,和他在一起我会格外想念松,我和他走在一起,起初一句话都不想说,也怪闷的。后来我发起牢骚:“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吃不香、睡不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可以说出口了,我顿时轻松了许多。
涅却说道:“这才来,你就不想待了,以后便如何是好。”
他总是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愈显得手足无措,让我有种说了也是白说的感觉。我们面对面交谈的时候,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我粉色的衣裳看,目光游离,让我心生厌烦,再加上我本来就心情不好。
“还是回去吧,我也没啥好说的了,除了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个破地方,我别无他想。”我冷冷的说道。
我从未这样无视过一个人的存在,有一刹那的不忍心,但再看他因不高兴而扭曲的脸时,我终于狠心的扭头就走。
我思量着,必须得找一个人做我的依靠,以至于将来的日子不会太难,陀陀的白鸽已许久不曾来过,况且他是有家室的人,这里的饭菜着实难以下咽,我望着遥远的天际,若果叶苹不曾离去,也许她能成为我的好姐妹,也许她还可以陪我说说话,还有她烤的肉。我想念母亲做的饭,但我终究只是归顺于命运的安排,怨天尤人都是毫无意义,我只有努力加餐,好好活着,才不枉亲人的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