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一边栓绳子一边问我高低,我只在一旁专注地看他,他笑了:“问你话呢!呆瓜。”
他笑起来真好看。
“呵,你看你给我起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名字,傻丫头,笨蛋,呆瓜……你也是这样叫别人吗?”
“没有,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叫过别人,你是唯一一个。”
“你歇一歇吧。你是大王,我让你做这个,而且大冬天的,让别人知道了可又要说我的不是了。”
“我愿意为你效劳。”他笑着对我说。
阳徒手就能将铁钩拉直,让我惊叹不已。
我们在屋内歇息时,我仔细端详他,他的头饰,我说不好看,他便去掉了。他还帮我把花插在头上。
这样的日子,是我最向往的。他还给我一个传音螺,说吹响它,他就会在很远的地方听见我的召唤。
“你很喜欢菊娘娘吗?”我问他。
他摸摸我的头,笑着说:“我们俩在一起,提她做什么。”
“你跟她在一起也这样说我吗?”我假装不高兴。
“不论何时,你都是本王的正宫娘娘。”
虽然天气冷了许多,我还是喜欢坐在阳给我栓的秋千上荡来荡去。
过年的时候,尚夫人教我准备祭祀的物品,并且告诉我,凡是尊贵的男子都要懂得祭祀之礼,而她们的女人要为他们准备好所有祭祀用的粮食和酒,男人女人各司其职,男人要如苍天般自强不息,女人要如大地般厚德载物,只有这样,才不辜负造物主的良苦用心。
我是大夏的王后,臣民们仰望着我,我也保持着我该有的端庄,祭祀的一切物品,我一个也不曾漏掉,但我只知道如何去祭祀,却不懂这其中的大道理。每一项程序,法师渊都有他独到的见解,我不断感慨渊的学识,并向他讨教。他从密匣中取出他的秘籍给我看,里面每一条,都有渊标注的心得。
渊笑着对我说:“这下你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懂那么多了吧?”渊的善良,渊的努力,渊的毫无保留,都深深折服了我,叫我惭愧。
渊又对我说:“娘娘以后多向前辈们,像法师弦,多多学习,对娘娘来说,也是有好处的。记住一切都要按照严格的规范,不要随心所欲。”
我使劲点头。
日子过的飞快。二哥哥来朝觐的时候已经开春了。
大王接见二哥时,我叫铃铛她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我和二哥互相行过礼,在席间一一问候了家人。二哥说家人都健在安康,父亲也找到了,平安回归。
我倍感欣慰:“虽然早前就请人为父亲占过一卦,说是平安和顺卦,但我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挂念。”
“有施部落也一直挂念着娘娘,听闻娘娘做了大夏的王后,我们喜地欢庆了三天三夜。也多谢娘娘为我部族争来荣耀,免我杂役,有施部落将永远铭记娘娘的恩德。”
“都是大王的恩赐。”
我们一起吃过午饭,一起散步消食,走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场地,绿绿的草地,侍卫靖准备了草席,我俩席地而坐,阳光洒在脸上,微风吹动着我的发丝,我仰着脸微笑,这种场景,像极了我和云哥哥在喜地的日子,他也发出同样的感慨。
时光流转,总是不经意间,我们已经长大。再也不是当年的我们,再也不是当年的情怀。
“阿梦,你怀了他的孩子?”二哥低声问我。
“除了他,还会是谁的呢?”我知道二哥对阳有成见。
“你在王宫过得好吗?”
“很好啊,”我笑道:“大王待我极好,不仅给我赏赐天下最好的丝绸珍宝,还说要给我打造一张玉床,还有他新建的那座倾城,他也答应要给我住。”
我一幅心驰神往的样子完全没有察觉二哥脸上的变化。
“还有啊,你看到那个秋千架了吗?是大王亲手为我做的。”
“阿梦你变了。”哥哥这一句话打碎了我所有的梦。
“你什么时侯变得如此贪恋荣华富贵的生活?你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奢靡堕落?你忘了你是有施的女儿,你忘了你父辈的屈辱,你忘了你也曾过过的苦日子。你日日沉浸在醉生梦死和虚荣中……”
“不!”我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有施的女儿,我没有忘记,但我也是大夏的王后。你想一想,是谁在部落危难的时刻站出来,难道君王宠幸我也是我的错吗?”
“可是你知道一座倾城建造出来得花多少人的心血吗?”
“那不都是一些战俘奴隶吗?”
“且不说奴隶们的苦难,倾城所有的花销,所有的物资都是从各个部落横征暴敛得来的,再加上连年征战,东方各部落又逢大旱,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尤其是商部落的汤正加紧修造兵器呢。”
“他们要做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当今天子是天命所归,难道他们要逆天而行?再说了,他们一旦不归顺,大王发号施令,各部落莫敢不从,商汤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抵不过大王的军队。”
“你真正是一直待在宫里,两耳不闻宫外事,今非昔比,大王德行有亏,发号施令,不见得会奏效,妹妹若是一心向着大王,还是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吧。”
“哥哥的意思是?”
“商汤有一次狩猎,见部下们张网四面并祷告说,上下四方的禽兽尽入网中。汤命令去其三面,只留一面,并祷告说,禽兽们,愿逃者逃之,不愿逃者入我网中。商汤网开三面的消息传到诸侯耳中,都称赞汤的仁德可以施与禽兽,必能施与诸侯,因此纷纷加盟。大王和娘娘的江山若得稳固,靠武力来扩充疆域,只会适得其反,只有广施仁政,这样才会四海归心。”
“多谢哥哥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还有,你的情郎松也已成婚,莫再惦念。”
我的心头一揪,却装作若无其事:“我现在是王的女人,什么情郎不情郎的,哥哥以后就这事忘掉吧。”
“妹妹自己能够放下,那再好不过了。”
一阵风吹过,我们彼此都不再讲话,我贪恋此刻的这种气息,闭上眼默默感受,让我误以为我还在喜地,我还是无知的少女。现如今,我要思虑很多,已然沧桑。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在我脑海中一幕幕地浮现,我想留却又留不住。无情的岁月啊,造就了多情的我。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活着。至少,我的生活,我的未来,都要幸福的。
很快就与二哥告别了,在城门口,云哥哥走了,我不忍心看任何人的背影。我们的日子开始倒着数,见一次,少一次。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恰在此时,我看见了远处的阳,我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我忙躲起来偷窥,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菊一块儿出去了,庆幸的是,他俩也许没看见我。为什么会这样?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还是笑得那样开心?他们的笑声声声刺在我的心头。也许,是我弄错了吧,阳对我的专宠都是假的,阳真正喜欢的,大概就是菊那种吧!
我回到我的屋子,云哥哥从喜地带来的果子放在桌上,我心事重重,看一切都黯淡无光,所有食物都索然无味。我只是沉沦在我的失落里。躺在榻上昏迷了好久。
有人叩门,我无心理会。铃铛看了看我也不敢去迎客。
外面传来阳的声音:“阿妹,我来看你了。”
我又惊又喜,不知为什么还是这样期待他的到来,一骨碌爬起来忙梳理了一番亲自打开门。
我睁大眼睛看他,带着内心的伤痛。
“大王。”我对他施礼,这些礼数反倒叫我们生疏。
他也有些诧异:“阿妺,怎么这么见外?”
他或许不知道我看见了他和菊在一起,他或许装作不知道。这就是男人。
而我偏偏逃脱不了。
他从身后拿出一把柳条递在我面前,微笑着看我:“这个给你。”
我真没想到他还会惦记我,我原以为他和菊在一起就把我忘了。
他吩咐铃铛把柳条插在陶罐中。
“你现在身子笨重了,不方便行动,所以哥哥给你带来一些春天的气息。”
他的这番话使我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抛之脑后。
“谢谢你,”我靠在他怀里:“大王,你真好。”
这次他抱了我很久,我们俩紧紧相拥在一起,但是我们的心却不再像以前那样靠拢了,我也不再追问他和菊之间的事。我不问,他不说,这样心就有了距离。
我的泪也扑簌簌落了下来,我尽力克制,没叫他发觉。
“阿妺,哥哥可能要出征一次了。”
“啊?”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猝不及防,也怪我平日里对朝政一无所知。
“西北部戎寇多次侵犯,本王已经忍了很久,现在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加上今年西北连下了几场雪,冻死了一些牛羊,这帮家伙就又坐不住了。”
“可是大王,西戎离我们好远啊。”
阳轻笑一声:“犯我大夏者,虽远必诛之。”
“可是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你就不能让落将军代你吗?或者龙将军也可以啊,噢,龙将军不行,华夫人也有身孕。”我嘟囔着。
阳看了看我的肚子:“容我想想。”
“还有一件事情,大王,可不可以停止倾城的修建?”
阳听了我的话瞬间变了脸色:“为什么?”
“修建倾城要耗费很多人力物资,如今连年征战很多壮丁都被抽调,剩下的农人不仅要上交高额的赋税,还要服劳役,真是苦不堪言,大王,何不让他们安心从事于农田,修整一段时间,等到百姓真正富足了再修也不迟啊。”
“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富足?寡人以眇眇之身,平定四方,赖祖宗保佑,国富民强。如今殿宇不更,无以称功,无以传后世。难道本王在倾城给你讲的一番话你都当耳边风了吗?”
这是阳第一次当着丫鬟和侍卫的面对我说这么重的话,我真是又羞又恼,一时泪水涌满眼眶。阳没有理我,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