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铅锤仪、水准仪、这是墨斗、这是工程线……”
“这我知道。”
“就你多话,好好听着,省得以后叫你拿样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
这个胡子拉碴、有一撮飞毛、口中散发浓烈的烟灰缸味道正在和我絮叨的正是我师父,他一边训我一边拿出他压箱的工具一一告诉他口中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初来工地时,一切都陌生得害怕,几乎什么都没见过,一无所知,同事们说的话对我来说如同外语,完全听不懂,根本无法交流;因而,师父只能一脸无奈的告诉我一些基本的东西。其实这些他们一说就懂,可“羞涩”的我没好意思问,主要是因为当时想的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所在的项目在怒江的山水间,貌似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可刚跨入工地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与想象的差距太大了,所以一直以来我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抱怨:漫天的黄沙、机械的轰鸣、炙热的阳光、如凛冬般的夜晚,更重要的是这里在山旮旯里,山穷水尽,生活在这里如同野人一样,每天想的不是如何干好工作,而是用什么理由离开。可是想着想着,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
干施工员的我,每天都重复干同样的工作:放线、超标高、守挖机、值班打混凝土;干得我怀疑人生,如果再加上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姿势,我想那种被摧残的心酸,人见人知吧。
凛冬般的夜晚却总是夹杂着汗臭味,因为夜晚师父总会带着我去放线,一条条长短不一的墨线,记录着每次“起立蹲下”的不愿与辛酸;膝盖酸疼早已麻木,唯一的想法只求快点放完,可这小小的板面却如同会吞噬星空的魔鬼一样,再多的墨线都会吞噬,感觉永无止尽,抬头看看对面的师傅,他显得很淡定,对我的抱怨也当“耳旁风”,完全不理睬,还拿我寻开心,并戏谑的说着他的“想当年”。
“你看看你,墨斗都拿不住,叫你少吃点鸡爪,你不听!小小年纪就得了鸡爪疯!”
“四只眼睛都看不见那个点,哎!虽然我是你‘第二个父亲’,瞎了我可不照顾你!”
师父在放线时总会和我说一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我正想反驳他又将中心移到工作上,我只能吃哑巴亏,很是无奈。
放线到一半时师傅总会和我说,去楼下浇浇养护水,对于这件事我也很无奈,只能一脸嫌弃的目送他下楼。当他上来时却带着两瓶饮料与一些吃的,这饮料我有时都不敢喝,怕他“下料”;他知道我特爱吃零食,所以总会买一堆来,我们二人在休息的时候啃。当然休息的时候也少不了唠嗑,他总问我“找到女朋友没?”当我说出没有的时候,他很鄙视的看着我,以“你活着有什么用?”作为“教育”的开端,然后就聊他曾经的风花雪月来显示他很“了不起”。
“技术上的知识你倒是学得挺快,仪器的使用、对图纸的熟悉都还可以,勉强能当一名施工员了,只不过比我当年学的时候差了那么一点点。”
师父突然从他的曾经转过话题来,我愣了一下,直勾勾的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肯定我,“吓”我一跳,可我心里却是难以言表的高兴,一直积压在内心的负面情绪突然间一清而空,有种飞上云霄之感。
“但是!但是!理论知识太差!叫你学规范,你学去哪了?”
“能不能多夸几句再变味?”
“不能!好了!放线!”说完我也只能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继续工作。
话说回来,听到那一句话时,身体好了,精神了,感觉比喝脑白金都有用。我想那天我肯定是一直处于微笑之中,幸好师父没提我笑的有多难看,不然就有些尴尬了。
来这里以后我胖了三五斤,按理来说每天无休止的来回走动应该更瘦才对,可事实却是我胖了,原因就是每次加班后,师父带着我奔“小康”生活去了。凛冽的夜风中,两个瑟瑟发抖的人喝着冰啤,撸着串,像“神经病”一般,但话说回来,冰啤的确与烧烤更配。
“烟熏有钱人!”这是我和师父约定的付钱方式,只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有钱人”,因为他总是先占座,除非是哪一天夜风来点脾气突然改方向,才轮到我。撸串的时候,师父总会拿着他的手机翻,翻出他三大姑、八大姨女儿的照片给我看,各种介绍他侄女怎么怎么好,我又不好意思“拒绝”,毕竟他侄女真的很好看,可我要联系方式的时候,他却毅然决然的叫我“滚”,说我太“丑”配不上他侄女,除非先孝敬他老人家,孝敬的方式就是多陪他喝两口,可我这小酒量也就不说出来丢人了,所以那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情感是最好的挽留方式,抱怨已成为我在这的口头禅,其实心里已经无所谓了。当然呆在这里我也是有目的地,我得在这工地好好练练酒量,争取多陪师父喝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