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吟般呼唤着他们,声音一次比一次轻,仿佛夜曦月本人要离开了他们班,走在某个远方的黑暗幽谷,呼唤着那迷失的人。
东方的晨光已经爬到了云溟水沼之上。苍白的阳光在水上散下冰冷的光芒。七月樱突然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睛,望着俯身看着她的夜曦月,疲惫的道:“夜曦月,天才刚亮,你发什么神经呢?”
夜曦月道:“怕是再睡下去,就醒不过来了。岸边的迎客人都已经恭候多时了。”
旁边的小道士也在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蒙的小眼睛扫了一圈之后,便瞬间被水畔的紫衣姑娘吸引住了。“还有迎客仙子呢?这西斋也太客气了。”
岸上绝美女子的声音缥缈而悠远,她对他们说“白帝城的公主果然非虚名,竟然能自己破了梦咒的同时还给别人解咒。七月樱,你们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
七月樱跟紫衣算是旧识,扛着她的消凉伞下了船走到紫衣的跟前,腿脚还是有点发软,疲乏的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样帮着白芦希是助纣为虐不知道吗?”
紫衣嘴角淡淡一笑说:“这世间的情分,每一份的付出每一份的回报命盘里都算的清清楚楚,师父他老人家欠我的,所以用死来还;而我欠白芦希的,也唯有死相报。”
“难道明知道是错的也要继续下去吗?难道就不怕轮回为畜吗?”
“对与错从来都没有一个评判的标准,只是所站的角度不同罢了,至于人命,从来也都没有什么轻重贵贱,只是到了该死的时候死了而已,没有谁为谁做嫁衣,也没有谁是谁的冤家。今天你们遇到了我,或许将我杀了,实现所谓的拯救苍生,或者我将你们杀了,让你们成为这云溟水沼结界中的尸体一份子。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夜曦月问道:“什么结果?”紫衣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伤道:“九州合一,八大斋舍就此陨落。”
“你是西斋的唯一传人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个立场的问题,会导致天下大乱的啊!”七月樱有些气结道。
紫衣微微垂首道:“我当然知道,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啊!西斋已逃不了此次劫难了,而我能做的,或许就是跟师父一起去了吧!”
七月樱已经有些着急,眉头紧皱,语气加重了道:“你怎么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难道就因为他曾经对你有恩,你就要听他摆布吗?”
“我的心,已经没了,”紫衣低垂着头让人看不见的眼睛,她继续道:“一个没有心的继承人还怎么继承这浩渺的云溟西斋啊!”
其他一众人也都吓了一跳,难怪圣洁的紫衣姑娘会一直听白芦希的差遣,七月樱的声音已经明显有些低哑:“他为什么会拿走你的心?”
“我的心,三百年来经过西斋灵仙药草的侵蚀,早已百毒不侵,是净化妖气最好的良药。”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心来炼制丹药来救白芦希?”
“毕竟我曾经欠他一条命。欠了,就得还!来世才不会被孽债纠缠。”
白芦希救过紫衣一条命的这件事情她是很清楚的,当时她还小,来西斋做客,紫衣说云溟北的雪蛤是极好的滋养品,非要去捉些回来做给她吃,七月樱人小鬼大,知道她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她主要是想去捉来给白芦希用的,只是因着妙行长老一直不让她去,现在七月樱来了,她也算是找到了个由头,七月樱推着白芦希跟她一起去。云溟沼诡谲莫测,云溟的最北方更是积雪覆盖着沼泽,稍不留神就会一脚陷入沼泽泥潭。雪蛤是极灵性的两栖蛙类,非常难捉,在泥沼上更是如履平地,紫衣心急,终于还是被雪蛤摆了一道,陷入了泥沼之中,当时七月樱急的团团乱转,而白芦希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竟毫不犹疑的跳进了泥沼中,紧紧的拉着已陷入半腰的紫衣,他自己本身腿脚就不利索,能自救尚不可知,他还紧紧的拉着紫衣,紫衣让他松手,不然两人都得丧命,他完全不理,紧紧的拉着她,七月樱把腰带解开,抛过去给他,可泥陷的太快,他终究还是没有抓到腰带。随着紫衣一起陷入泥沼之中。
七月樱一路哭哭啼啼的回到了西斋,哽哽咽咽的将事情说于妙行长老听。还没说完,妙行长老就不见了,他来到了云溟北沼,可水沼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湖面上好像从来没有人被陷进去似的。
他迅速打开了云溟的泥沼结界,水底原本污秽不堪的泥泽瞬间跟湖水分离,水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干净清冽的湖水,妙行长老迅速将他们捞了上来,白芦希已经气若游丝,紫衣姑娘,尚无大碍。后来等紫衣醒了过来,七月樱才知道,原来湖底的世界并不似外面看来的那么浑浊肮脏不堪,当被泥沼拉到完全陷进去之后,湖底便是另一番冰清玉洁。只要顺着湖水一直游,游到没有泥沼覆顶的一片干净水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奈何她当时在水下被水中游尸紧紧拉住,白芦希为了救她,不得不放弃回到水面,一向柔弱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她从游尸手中夺回。游尸不馁,一直与他纠缠,他终于体力耗尽,等待死神的降临。
妙行长老将他们救回之后,紫衣无碍,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可白芦希因气息彻底紊乱,云溟水的寒气已经侵袭入骨,原本还能勉强行走的双腿终究还是瘫了,因中寒气太深而终年面部苍白无血色,咳血更是家常便饭般。自那以后,七月樱就再也没有见过紫衣笑过。负面的情绪会影响人,当时她年龄尚小,不知所措,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发觉着西斋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让她很不舒服。她往西斋去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近些年更是望而却步。
七月樱对紫衣道:“就因为他曾经救你一命,你就要拿整个西斋和八大斋舍甚至十大巫神来还吗?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私啊!”
紫衣依旧低垂着头道:“对不起,现在的情况已不是我能控制得了了,你若真念我们姐妹一场,就回去吧!不要再干涉他了。”随即声音很小恍若低吟般道:“你也干涉不了的啊!”
“紫衣!!你太执迷不悟了!”七月樱已经彻底愤怒,一把消凉伞,两世情缘断,她知道,今天终究还是要做个了断的。消凉伞所释放的利刃如冰刀般刺向了紫衣的面门,紫衣微微的抬起了头,之前因着她一直低垂着眼睛,并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她这已抬首才让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也让七月樱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本清丽如莲的面容此刻已是惨白如尸,胸口的地方因一身紫衣要离近了才能看清楚,血迹斑斑,胸口空挡。
虽然她看起来已是一个半死人,但术法身手却一点都不迟缓。数百回合下来,七月樱一点都没在她那里讨得半点好处,两人旗鼓相当,凤凰火嘴中的烟斗火星明灭,明亮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在七月樱第二次挂彩的时候,凤凰火已经按耐不住,要去帮她,但被她谢绝了,她说“姐妹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男人来插手!”
凤凰火虽然没有帮上忙,但他还是很高兴,因为七月樱终于把他当男人看了,他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女人来看了。
七月樱虽然身上挂了彩,但终究还是不忍心伤害到紫衣,有很多次,她都是自愿受伤的,她想唤醒紫衣,可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怎么唤醒得了呢?在无数的艰难纠结中,终究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夜曦月凌空射出了一箭救了她一命。只是那一箭并没有射中紫衣的要害,只是伤到了她的手臂而已。七月樱乘胜追击,水沼之上,原本宁静如死水的云溟水沼已是浪击其岸,重溟浩荡。天渐渐已是暗沉,天空黑云翻涌,崩颓奔波。七月樱已是遍体鳞伤,而紫衣的身上还只是夜曦月的刚才那一箭之伤,她知道,再这么下去,她就会死在紫衣的手中,她在处处留情,而紫衣,却是招招要命啊!
七月樱心中愤怒且无力,难道非要你死我活吗?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之法了吗?七月樱纤细的手因捏紧消凉伞而拳骨泛白,在紫衣再次冲过来时,她捏紧了消凉伞伞柄,消凉伞化成一把利刃,天上开始下起了雨,剑在雨中寒芒隐匿,却如雨中龙吟。这一剑,七月樱使出了全身的气力,直刺进了紫衣的心脏,可一个没有心的人,刺穿了心脏又能如何呢?七月樱冷笑,知道这一次,怕是真的要死了。她知道这一剑下去的后果,紫衣无心,不会有事,而自己的心,只希望那与利刃相撞的那一刻,能稍微让这个多年故友神志清明一点。紫衣手中的那把剑刺穿了七月樱的心脏,但偏了一分。
她与紫衣一起倒进了云溟水沼中。只有七月樱自己知道,自己的那一剑,紫衣明明可以躲得过去,但她却生生的受了,且受的不偏不倚,而自己中的那一剑,原本是要不偏不倚被刺穿的,但却偏偏偏了一分。
夜曦月一众赶紧将七月樱救了上来,而紫衣,却走了,蹒跚的走着。夜朔月赶紧给七月樱吃了护心丹,凤凰火在旁边照顾着她。
夜朔月对夜曦月道:“妹妹,我们过去看看吧!”夜曦月点了点头。
紫衣颤颤巍巍向前走着,前面是一个雅致简朴的小院,终于还是受伤太重倒在了小院的门前。水沼中的紫玲花从她的足边开始尽皆绽放,绵延无际与云溟水沼交映。
是急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尽,朦胧的月亮慢慢露出了寒光。她凄楚的眼眸中无尽哀伤,夜曦月慢慢走到了她的跟前,问她还有什么遗愿吗?紫衣幽幽的道:“虽然只是这一刹那,但终究减轻了一些罪孽不是吗?可我欠你的,终究还是还不清啊!那昆仑镜就算是还给你的第一份礼物了。“然后将手搭在了曦月的手里,仰着头,对她道:“请将我葬在这院后树下好吗?你会好人有好报的。”夜曦月对她点了点头。
“谢谢!”微弱而无力,嘴角却是挂着笑意。眼眸中,夜曦月看到了一抹明亮,那明亮如利刃的光影般闪过她的瞳孔,她甚至感觉自己好像有一刹那的失明。
而此时的紫衣胸口原本的血迹斑斑慢慢盛开了无数的紫铃花,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化成紫玲花瓣飘向那无边的天际之中,遥远的昆仑山脉之上挂着一轮明月,微光散满紫铃花开的地方。白曦月说:“这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心中暗思:“所以刚才那眸中的明亮是天上的月亮的寒光吗?”她揉了揉眼睛,感觉眼睛很不舒服,像是进入了异物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