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之下,白示意大凤放开自己。
用手摇着轮椅,艰难的将自己送到一棵树下,心想,都是自己自找的。
因此,心里的不快又多了半分。
虽然说是为了生计不得已而假装,但是这改变不了现在自己就是一个瘫痪了的青年的事实。
其所能感受到的屈辱和不快,白一分都没有缺失。
甚至因为本来不该如此,却被催逼至今,而平故多生了一分怨念。
痛苦携无奈之余,又有某些事情激发,有些埋在心底很久的话,很想找个人说一说。
还好,身边还是有那么一个文学少女存在的。
背对着大凤的白开始了话题:“大凤,你看到刚才那个人了吗。”
大凤颔首,表示看见了。
“那个人可不简单。他进来准备说话的时候,我就用风雷之剑意刺了他一下。而后还能在我和
达川的杀气下直直的站了那么多,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如果这样的人也能于外海之上杀敌
,想比会成为十分厉害的人。”
大凤没有说话。
白很少和其他人闲聊。
而当很不喜欢和其他人闲聊的人说起话来的时候,最需要的不是附和,而是静静的倾听。
“还记得叶凉城和刘逸轩吗?”说出这两个名字的瞬间,白摇了摇头,“我差点都忘了,你没
有跟我去大连。但是很奇妙,可我总觉得你跟我一起度过了好长时间。”
“这两个人,是我在学院的后备,比起那些拥有着特殊才能却躲在战场后面混吃等死的指挥官
们来说,要好上无数倍。在那之后,我向总督推荐了他们俩。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样了。”
白原本明亮的双眸略有暗淡。
“这些人,都是些不幸的人啊。”
“后两者,胸有大志,却不得不于内陆驻防,不忘本心,艰难维持。前者,本是一个战士,为
了妻女,为了生计,不得不为当初最讨厌的那类人工作,甚至放下了战士的骄傲。”
“达川今天用了‘高贵’这个词来形容我。我觉得,不畏缩,不逃避,目的明确,执着本心,
心中有爱,不求回报的人是高贵的。而高贵的人应该高傲的活下去。”
“当然啦,我们说的爱要积极向上。”觉得自己所言不妥,白补充道。
“但是,我发现啊,我遇到的这些人,似乎都无法高傲的活下去。为了活下去,总要低下他们
本该高昂着的头颅,只为了自己那些看起来珍贵的东西。”
“那个中尉,田中尉的女儿很漂亮。所以他可以放弃很多坚持,让自己来背负这份不幸,为了
让自己的女儿在这乱世里更好的活下去。”
“他没有错。我很尊敬他,所以希望他将来能好好的活着。”
“他没有错,又是谁错了呢?蕞起码我觉得我没有错。”
“好了,”感觉话题有点扯远了,白对大凤问道,“大凤,你觉得不幸吗?”
和笑而不语不同,大凤含笑不语。
“我啊,以前,我觉得我是不幸的。小时候,身边的小朋友们都有父母陪伴,而每次开家长会
的时候,我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哪里,听老师对着朋友们的家长夸耀他们的朋友。家里
房子很空旷,小时候的我命令我自己不怕黑。因为对门有一个小女孩叫黑子,看我经常一个人
在家,就常常跑来玩。后来我怕黑了。我怕她再也不来了。我感觉她就像我生命里的阳光,为
了她我可以付出一切,即使把我当时最在乎的先驱音速拿去都没有问题。哪怕父母一个月,两
个月,甚至半年都不回来一次也没有问题。”
如果叶凉城在这里,一定会吐槽,所以这就是前辈你小时候穿上了女装的原因。
“可是,深海改变了一切。深海袭击了哈尔滨市。明明是个内陆城市,却受到了深海的袭击…
后来我才知道,深海为了报复阿拉斯加事件,对每个重要国家的不设防城市都进行了袭击。而
哈尔滨因为联系着俄罗斯的远东,所以没能幸免。”
“那时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残酷。我需要的被一点点夺去。父母操办了黑子的葬礼后,我变得不
在意任何事物。就像个不良少年一样,半个哈尔滨的小孩都被我揍过了,因此差点辍学。”
“再之后,父母把欧根送到我身边。在之后,我的父母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去世了。而那之后
,我才深切的感受到,那犹如碎裂的天空压在你身上,你却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再之后,我的伯父,也就是现在的总督,把我接到了大连,我在那里生活了半年后,毅然决
定参加外海舰队。很幸运,我继承了我父亲的优秀基因,我入选了。”
回忆着当时的清静,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说了好多废话的白终止了这个话题。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好人活的很不幸。我以前也活的很不幸。所以我很想改变这个让好
人活的不幸的世界。却又找不到原因。”
白伸出手,一束阳光从白的指尖穿过,射在白无法行动的大腿上,映射出了数块白色的光斑。
“我抱着不幸开始生活。也曾经试图乐观一些。然后白雪离我而去。所以,老实讲,第一次看
到你的时候,一股源自命运的感同身受油然而生,我就跑去给你添了个麻烦。”
白攥手为拳:“那之后,也过了一年多了啊。这一年,我发现我自己变了好多。我看到了更多
的不幸,于是我发现我自己是幸运的。”
沉着而冷静的声音,带着点点凄凉和哀求,就像受伤之后的小动物低着头呜咽的哀号:“最起
码,我还有你们。”
大凤漠然。
“是的,不论你对当初那件事,抱着怎样的看法。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如果,时光倒流回那一
瞬,我仍然会选择这样做。即使达川不想和我比剑,我也会殴打他一顿,然后想尽办法将你从
他身边抢过来。”
侵略性十足的宣言有点霸道。觉得失言了的白摊开了手掌,捞起了落在腿上的光斑。
“能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所以我不会让它跑掉。”
伴随着白的不语,大凤捋了捋自己马尾上的细绳:“以前我不觉得自己很不幸。”
“被自己的指挥官责骂。不被理解,不被善待。这种事情,在那时的我感觉,就好像是理所应
当的一样。根本不曾意识到这不对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认识到自己这一存在的概念,还是在这之后。意识到自己的不幸,是在那之后的之后。天是
蓝的,宫保鸡丁不只是咸的。”
想到这,大凤嫣然一笑:“还有甜的。以那个事件点为界限的话,那之前的我确实是很可怜,
但我并没有感觉到不幸。在那之后,我意识到了以前的我的不幸,但那已成过去,所以,我体
会到了。”
大凤的嘴角微微的翘起:“从在你身边开始的生活后,我是幸运的。更幸运的是,之前所遭遇
的不幸,我并没有实感。”
“‘一瞬之间,天塌了,窒息了’这种感觉,我或许可以理解。那是在威克岛,上帝之杖对着
你所在的远方落下的时候。”
“所以,在你醒过来的时候,简直好像所有幸运加诸于我身一样——我看到了我的世界。”
没有一束阳光照射在女孩身上,没有一束鲜花捧在女孩手中,阴影之下的大凤,看起来是如此
的恬静,仿佛岁月变迁,仿佛沧海桑田。
“难得提督有愿意剖析自己的时候。事实上,我也是有遗憾和担忧的。因为,我并不是从一开
始,就跟在你身后。就当是女孩子的狡猾好了,如果我也可以算作的话,因为每当提起这个话
题,提督总会找个机会偷偷跑开。而这次,或许我要感谢责难,因为,你跑不掉了。”
大凤深吸了一口气,将左手放在胸口,用唱诗班一样的声音咏唱着:“我要说的是,Ilove
you,Ialwaysloveyou,Iloveallforyou,forever。”
白让轮椅转了过来,只说了两个单词:“Me,too.”
这是,只属于两个互相怀着歉意的人的风景。
“我也是”这句话,可以用来回答很多问题。
比如说,我爱你。
比如说,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比如说,你是我世界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乃至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