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萧探骊也有点惊叹于这所宅邸的恢弘,就是王侯将相的府第也不过如此吧。据说这所宅子原来是环山县废弃已久的公祠,在公祠的基础上翻新加盖,只用了十来天的功夫就完工了,这种速度也真是少见,所投入的人力物力也难以想象。由于这段时间主要在郊外,萧探骊虽然对此事略有耳闻,但从来没过来看一下,现在突然置身于这所大宅子里面,有点走入幻境的感觉。
萧探骊正有些自责自己这段时间疏忽了杜大宝来了之后环山县的动态,却见杜大宝一边在旁边陪着小心翼翼地走,一边脸上挂着微微的笑瞅着自己察言观色,心里顿时大怒,想,这小子想看老子的笑话呢,我萧探骊岂是轻易被富贵权势嚇住的人?便忍住怒气,将目光冷冷地射过去,大宝立刻避开了,嘿嘿一笑,伸手让他进了正厅,命下人奉上香茶。
两人分宾主坐下,忽然打量了对方一眼,大宝嘿嘿一笑,说道,“几年不见,萧哥越发英俊神武了。”萧探骊发现这家伙现在竟已相当有城府,自己也不便露出那仇人相见的小家子气来,便也笑了笑,“你也不错,几年的时间完成了一个巨大的转型,变成了一个富家少爷,你是怎么做到的?”大宝笑道,“萧哥其实想问的是,怎么一个傻瓜白痴就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还是个很有点钱的正常人的,是吧?”萧探骊笑道,“我可没怎么想,只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是人就想问个为什么而已。”大宝苦笑了一下,笑容中一丝凄凉一闪而过,道,“这其中的千言万语,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不便为外人道,不过萧哥你日后自然会知道。”萧探骊听他这样说,便不再问。
大宝站起身来,道,“萧哥既然是来看溪儿的,那我便带你去看看她住的地方吧,也好让你放心,在我这里我并没有虐待她。”萧探骊正想说不必了,见他的目光射过来,目光深处含着一丝笑意,便改口道,“也好,不然我还真是不放心。”大宝就在前面带路,穿过一个小游园,进入东边一间厢房,萧探骊立刻感到一阵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已置身于一间铺设豪华艳丽的房中,那些金的银的玉的摆设和器具都是环山县极少见到的,一个香烟袅袅的香炉里熏着一种浓烈的香,那种香气使得萧探骊感觉极不舒服。
这就是陶溪儿住的房间吗?萧探骊感到难以置信。大宝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笑了一笑,说道,“这就是溪儿的房间,怎么样,萧哥,还不错吧,我没有亏待她吧?”萧探骊心头很是失落,一种敏锐的感觉告诉他,陶溪儿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陶溪儿了,就像杜大宝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杜大宝了一样,可是他还是心有未甘地说,“是不错,但溪儿住在这里,未必快乐。”大宝听了又笑一笑,“就算她现在不快乐,但她会快乐起来的,因为以后跟我在一起,我有办法让她快乐。”萧探骊微微一惊,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宝笑道,“没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想说,溪儿已经答应嫁给我了。”萧探骊心中猛地一震,忍不住失声问道,“这是真的?”大宝笑了笑没说话,这时门外一个声音冷冷道,“是真的。”
萧探骊扭头一看,只见陶溪儿站在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但他几乎快要认不出她来,她穿着一身极其艳丽的宫装,脸上铺着一层****,将原有的几个浅褐色的雀斑掩住了,梳着一个宫髻,原本很淡修长的双眉被修成短短的一截,除了那双眼睛仍然熟悉外,其他的萧探骊感觉完全陌生。但那双眼睛他此刻也不能再说熟悉,因为目光再也没有以前的亲切和憨痴,而是冷漠和悲哀,那悲哀藏在最深处,轻易看不出来,乍一看去,就只看见她的冷。
这种冷让萧探骊感觉距离一下子变得非常大,他又看看大宝,是的,他们都变了,只有自己或许未曾变。这世界上,到底是变好呢,还是不变好呢?萧探骊不知道。虽然他此刻仍感到十分震动,但理智还在,微一推敲,已经知道这其中的种种缘由:大宝喜欢陶溪儿,而陶溪儿仍然恋着康七,大宝或许对陶溪儿说,他有办法让康七不死,条件是陶溪儿嫁给自己,陶溪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她想过吗?或许她想过。但无论这其中的过程是否有曲折,萧探骊已经对这结果失望透顶,他再次看了两人一眼,便抬脚向外走去,出门时陶溪儿挡着木然不动,萧探骊微一迟疑,撞开她,走了出去,大宝快步跟了出来——身后,陶溪儿似乎在啜泣了。
有时候,一个转身或意气的擦身而过,便是永诀。
大宝追到院子里,追上萧探骊,笑道,“萧哥,不再坐一会儿了?”萧探骊道,“不了,衙门里还有事。”大宝笑道,“你不是来找溪儿的吗,为什么她一回来,就有要走。。。。。”话音未落,萧探骊猛然转身,刀子一般的目光盯在他脸上,问道,“你明知溪儿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娶她?”大宝惊了一惊,继而嘻嘻笑道,“她喜不喜欢我,跟我娶不娶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喜欢你,你喜欢她,但你会娶她吗?总得有人娶她是不是?”萧探骊闻言,羞怒交加,“谁说我喜欢她?”大宝笑道,“不喜欢就好,我胡乱猜的,萧哥,你别生气。真的不坐一会儿了吗?难得来一回,还有好多地方没带你去看呢。。。。。”话未说完,萧探骊已经大步走出门去了。
萧探骊走到街上,天色已黑,感觉十分沮丧。这种沮丧从未有过,没想到今天竟然出现了。而这种沮丧的出现,并不仅仅因为陶溪儿,而且更是因为杜大宝这个他从未正眼看过的家伙,萧探骊感觉,这小子竟然从这次回来之后,已经慢慢地在开始与自己平起平坐了,甚至隐隐有了超过自己的趋势——这让他感到非常愤怒和不甘,当然,他从心底里坚信,杜大宝不管他怎么变,如果需要,自己也可以立刻掐死他,就像掐死一只蚂蚁。
回到住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快到三更时,正要迷迷糊糊睡去,忽然听见屋顶瓦片咯吱一响,接着便是无边的寂静。萧探骊却立刻就醒了,他凭直觉知道,已经来了夜行人,能在屋顶上轻如灵猫般行走的,只有他们这种人。萧探骊虽然没有跟他们打过交道,但对他们的各种事迹是多有耳闻了。敢来县衙大院的夜行人,萧探骊感觉肯定不一般,想到监狱中的康七和郭县令的安全,萧探骊立刻起身悄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