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帝都最清净的街道,依山傍水,青石板铺路,鸟语花香。
这里名为白石街。
白石街住着帝都一流的大户人家,能在这里安家落户的,大多都是有钱有势有能耐之人,若半点根基也无,就连这条街,亦是进不来的。
这条街道很大很宽,能容量四五辆马车并排行走,哪一家哪一户都是修的金碧辉煌,门前石狮两座,看守门卫十二人,六人一班轮回交替,穿着铠甲卫衣,手持银凌枪,那叫一个气势十足。
家家户户大概相隔两三百米,出行的夫人走前方侧门,采买的走后门,而每一家的前门,亦正对着另一家的后门。
此刻,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鹤家,正在宽可容纳上千人的空地上训练年少一辈的孩童儿,约八九岁的孩童一个个板着个小脸赤手打拳,虎虎生威,像模像样。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又是初夏,若说不动还算凉爽,一动则满面通红,汗流浃背。
有几个孩子已经歪头斜脑,气喘吁吁快要支撑不住,还有几个孩子却是面不改色,动作规范标准;其中有一个最为惹人注意,他大概八岁左右,长得唇红齿白,漂亮的跟个小姑娘一般,但那眉宇之间却满是坚定之色,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睫毛,其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叫鹤名,是三房院子里的大少爷,还有一弟一妹,均没有到练武的年龄。
他们行为一致,虽然又累又热,却没一个人叫苦。
好苗子,好苗子!
“娘……你们不要杀我娘…娘亲,是被冤枉的!”
“娘……”
就在此刻,一个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助的嘶吼与绝望。
“爹爹,你快来救娘呀,娘就要被她们烧死啦!”
“爹!”
一言一语,几乎划破天际,鹤名一听,脸色突变,身形也踉跄了一下。
这,这不是小竹妹妹的声音吗?她怎么了?
他心里担忧,动作也缓慢了一下。
一旁关注他们的老师摇头晃脑,直叹这群小子不错,视线蓦地一凝,就见鹤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眉头拧了拧。
“鹤名,你是怎么了?”他撸着胡须,叫他出来。
若是换做旁人,他倒是不会有什么感觉,可这孩子,是一向最出色的鹤名,那就有问题了。
“老师,白家出什么事了?”鹤名迈着一条小短腿蹬蹬蹬的走了过去,稚嫩的脸还不能掩饰其忧虑。
“哎!”听见这话,这老师一张不甚出众的脸写满了叹息,视线转向白家大院的方向,连声哀叹“这白家呀,宠妻灭妾、违背人理啊!”
“唉!”说罢,他转过头,一脸严肃的看着鹤名“你要记得,少跟白家之人来往,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且看着,这白家,不出三十年,就得从四大家族的位置上落下去,你就没有跟其交好的必要了!”
“那……白竹呢?”别的他听不太懂,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白竹呢。
“你说,那小姑娘?”
“恩恩!”鹤名一见老师知道自己朋友,高兴的直点头。
“哎,鹤名,你别管了,过了今天你能不能再见到她就说不一定了!”云淡风轻的说罢,就叫着鹤名回自己位置上继续练拳。
鹤名一听,哪儿还有心思练拳?一颗心急得是火急火燎的,他瞪起眼,皱着脸,焦急的拔腿就往外跑。
“诶,鹤名,你去哪儿?”老师微怔,见他一言不发就往外跑,这还了得?
他一吹胡子一瞪眼,灵力外露,一股风就顺着他的手往外泄,直冲鹤名,就把鹤名给卷了回来。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鹤名在风圈里翻滚着,稚嫩的脸写满焦急,嘴里直嚷嚷。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与此同时,相隔了二三十米的小竹也挣脱着那群仆人们的大手。
“你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救娘,我要去救娘!”因为反抗被禁锢了一个小时的灵力,毫无反抗之力的白竹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小脸都成了花猫,涕泪直下,细小的手腕青青紫紫的,好不可怜。
她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盛满了眼泪看向烟火缥缈处,那绿幽幽的火光,也在泪光中朦胧着。
“啊,啊啊,你们放开我!”
“我求求你们,放开我好吗?”
“娘,娘,娘……”
“嗯,不要,不要……”
可是没有一个人理她,拖着她的手腕,脚就在地上拖,摆动着,一直拖,都拖出血了,才拖到了后门。
“啪!”白竹一下子被丢出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包袱,一并扔在了她身上。
“大小姐,劝你还是走吧,念在你也是一条生命,夫人慈悲为怀放了你。你可要感恩戴德,不要不识好歹,那****,死得其所,就你,还不知是谁的女儿呢!”
小厮板着一张贼头贼脑的脸,三角眼斜睨她,万分鄙视的模样。
“不,我娘是被冤枉的,我娘不是,不是****!你撒谎,你骗人,我是爹爹的女儿,我要见爹爹!”
白竹扔下包袱,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的走了过去,眼睛都是肿的“你让我见我爹!”
“让我见我爹!”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亦拿出了她大小姐的气势。
小厮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一脚踢向其胸口,骂骂咧咧的道“你当你还是大小姐啊?敢这么对我说话?”
白竹灵力被封没来得及闪躲,被踢个正着,整个人倒在地上,胸口一疼,喉咙一甜,晕了过去。
“哼!还不知道你是你娘跟哪个野汉子偷生下来的呢!”小厮恨恨的盯了她一眼,正准备关门,视线却落到了她身边的小包袱上,眼前一亮,探头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蹑手蹑脚的跑过去,塞进怀里,随即,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只剩一个小身影倒在这茫茫的天地之中。
七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这一下子乌云蔽日,淅淅沥沥的就下起雨来。
像是在洗去这一场罪恶。
“唉,真可怜啊!”
“对啊,先夫人那么好一人…竟受尽酷刑而死!”
两个头挽单髻,斜跨着竹篮的妇人从小门走出来,脸上带着同情之色,蓦地,就看见躺在雨中的身影。
“咦,那不是小姐吗?”
其中一个稍微年轻的妇人就道。
“是小姐呢!”
那年长的也道。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从篮子里拿伞,撑了起来,走到了她身边,一人扶起她的头,一人在一旁挡雨。
“小姐,小姐!”
“小姐,你还好吧?”
见她手腕脚腕都是青青紫紫,磕磕碰碰的样子,两人心下一疼,啧啧叹气。
“小姐,你醒醒啊!”
白竹在两人的呼唤下悠悠转醒,睫毛颤了颤,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睁开,带着茫然,张嘴就唤“娘亲!”
“小姐……”两人一听,捂住唇,差点没哭。
她们都是有儿有女之人,见到这一幕,何尝不心生伤感。
这么小的一人儿,还不知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你们是……”白竹清醒过来,看着两人,捂住心口,咬着唇,皱起眉头“白家的人?”还没等两人说话,她就看见了两人身上的粉色衣裳,确定了她们的身份,顷刻,这一两天的事就像潮水一般向她袭来,让她整个人差点儿再次晕厥。
“是的……我们是白家后院儿的厨娘。”
“我娘怎么样了?”待得一口气儿缓过来,她急匆匆抓住其中一人手臂,问道。
“夫人她……她……”
两人对视一眼,不忍心开口。
“说吧,我承受得住!”白竹抿起唇瓣,稚嫩的脸显现坚定之色,眼睛却红了。
“夫人她……尸骨未存啊!”
白竹闭上眼,眼泪从白净的脸上划过,随即,她睁开眼,泪眼朦胧,咬唇,略微有些哽咽“那我爹呢?”
“老爷他……”话还未完,就被淹没在一阵吹吹打打里。
三人顺着声音处望去,就见几个小厮锣鼓喧天在雨里边儿走着,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的模样,后面轿夫抬着金碧辉煌的轿子,上面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威猛,女的,小鸟依人,算的上是天作之合。
那轻纱挡住他们的容颜,挡不住他们的身形,白竹顿时觉得心如死灰,垂下眸,拳头握得紧紧的。
那就是…
她的爹,和那害死母亲蛇蝎心肠的流夫人。
“小姐……”待得一行人走远,那两位妇人同情的看着她。
原配才刚死,这边就等不及要昭告天下要将其小妾扶正,还坐上了那顶只有原配能上的轿子,小姐的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
“我没事!”勉强的挤出一个笑颜,白竹咬着牙关,不让泪溢出,她深呼吸一口气“我有事,先走了,谢谢你们,再见!”
说罢,转身就走,步履踉跄,小身影孤独的进入雨中,惹人心疼。
“小姐……”两人不忍的呼唤道。
“别说见过我!”她转头,雨滴落入她眼中,稚嫩的眉梢一片冰冷。
“好……”
两人不自觉点头,心里却暗道。
小姐她,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