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韩语还是马上猜出了上官霓裳的用意,立即配合着大声指责孟秦氏,“孟秦氏,你好狠的心啊,对一个孩子也能下毒手。”
孟秦氏虽然明知道上官霓裳在冤枉她,不过却也并不着急,在这个小村里,她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欺负任何人,“哼,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出来冤枉人了!你们刚才可都看着呢,我碰这个小丫头一下了吗?”
“没看见、没看见…”众人谁也不敢得罪孟秦氏,连连摇头。
“娘,我肚子好疼,我快不行了,你赶紧想办法通知我爹吧,就说我在这里被人打死了。”上官霓裳死死抱住了孟秦氏的腿,不让她离开。
韩语眼珠子一转,顺着上官霓裳的话语接了下去,“女儿啊,你好命苦,怎么说你也是驸马爷的骨血,就这样被人欺负,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通知你爹!”韩语将驸马爷的骨血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果然,孟秦氏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她欺负了韩语没什么,捅上天也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侍妾而已,但上官霓裳不一样,她可是驸马爷的骨血,再怎么不受待见,那也是骨肉相连的亲人。
韩语将孟秦氏脸上的变化看了个清清楚楚,心中更多了几分底气,“女儿啊,你虽然是庶出,但也是驸马爷的骨血,别人这样欺负你,那可就是不把驸马爷放在眼里,就等于是打了公主的脸,伤了皇家的颜面啊,走,我们去找你爹告状去,让你爹来主持公道。”韩语作势拉起了上官霓裳,转头就走。
孟秦氏的脸色彻底寒了下来,韩语说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哪怕只有一分真实的,那驸马府的怒火也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韩语拉着上官霓裳走了几步,一名族老拦在了前面,“上官小娘子,还有这位、这位夫人请留步,请听老朽一言如何?”
韩语冷冷打量着面前的老头,虽然对村里的情况不甚关心,却也依稀知道这名族老名叫孟江,和孟举人过往甚密,而且之前孟秦氏绊倒自己时,这名族老就在附近却未发一言,现在却冒出来了,能安什么好心了!
“上官小娘子,老朽是村里的族老,承蒙父老乡亲抬爱,在村里断点家务事,你和这位孟秦氏的纠纷让老朽评判一下可好?”孟江捋着山羊胡子慢慢说道,小眼睛只盯着上官霓裳。
这老头是感觉小孩子好哄,所以要从自己这里下手。上官霓裳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表面上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往韩语身后躲了躲,怯生生地伸手指了下孟秦氏,“她踢我。”
“你撒谎,这里这么多人,谁看到我踢你了?”孟秦氏眼见上官霓裳表演得如此逼真,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没有踢过人,就差点真的相信了。
孟江捋了捋胡子,缓声对着周围人问道,“这位上官小娘子说孟秦氏踢她了,你们谁看到了?”
“没有,没有看到…”这次众人倒是没有撒谎。
“上官小娘子,这…”孟江弯下腰,对着上官霓裳作出了一副为难的模样,“大家都没有看到啊。”
上官霓裳不慌不忙地从韩语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刚才嚷嚷着没看到的一个女人问道,“这位小娘,你刚才说没看到,是指看清楚了她没有踢我,还是指你也没有看清楚?”
女人一怔,想想这个小女娃背后高高在上的驸马爷,又偷偷瞟了一眼瞪着自己的孟秦氏,一番权衡之后,低下头呐呐开口,“没看清、没看清,我在后面…”
“李二娘,你!”孟秦氏大怒,不过却又不好当场发作。
李二娘呐呐后退,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两太岁打架,自己一个小虾米跑前面凑什么热闹。
上官霓裳也不多说什么,来到了旁边一个女人跟前,“这位小娘,您呢,你说没看到是什么意思?”
…
因为所有人都说自己没看清,也就是既没看到孟秦氏踢了上官霓裳,也证明不了孟秦氏没有踢上官霓裳,所以事情还得从两位当事人口中证实。
这两人一个是成年人,一个是只有十岁的孩子,在没有任何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你说应该相信谁?于是,冬节上的这个小插曲在族老孟江的调解下,以孟秦氏赔偿了100贯的“医药费”告终。
而祭天的时辰也恰好到了,在村正李宏的亲自主持下,男男女女全部虔诚地对着村庙下跪,行三叩九拜大礼。
上官霓裳虽然不信神佛,不过刚刚才出尽了风头,现在还感觉背后有几道锋利的目光盯着,可不想再冒什么尖了,也跟着有模有样的下跪叩头。
三叩九拜之后,众人站起来,双手在胸前抱拳,上身微微前倾,一派恭敬事天的模样。
“奠玉帛!”李宏大声喊道。
两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抬着一捆棉布缓步上前,贡在了村庙前的祭坛上。
“荐毛血!”
六名男子分三组抬着整头去毛的牛、羊、猪缓步上前,贡在了祭坛上。
“初献礼!”
李宏端了一樽酒,对着村庙三鞠躬,而后均匀地洒在了面前的空地上。
8名成年男子****着上身,腰部围着兽皮来到了前面的空地上,跳起了祭祀舞蹈。
8人跳完一曲祭祀舞蹈退了下去,李宏再次朗声宣布,“亚献礼!”
村里的里正、邻正等8人走到前面,各自端了一樽酒,对着村庙三鞠躬,而后均匀地洒在了面前的空地上。
又有8名成年男子****着上身,腰部围着兽皮来到了前面的空地上,跳起了祭祀舞蹈。这8人与前面8人跳的大同小异,都是感恩上苍、祈求丰收的意思。
等8人跳完一曲下去,李宏再次朗声主持,“终献礼!”
孟举人等十几名族老走上前面,各自端着一樽酒对着村庙三鞠躬,而后将酒洒在了地上。
这次,之前的16名成年男子一起走了出来,合跳了一曲祭祀舞蹈。
“燔燎礼!”
随着李宏高兴地大声宣布,人群一下子活跃开了,年轻人点燃了一大堆早就准备好的炭火,火苗直窜出几丈高。男女老少全部围拢了过来,围着篝火唱啊、跳啊,有的还对着篝火默默许愿。
在大篝火后面,又有人点燃了两堆小篝火,然后将祭坛上的羊和猪抬了过来,有的负责切肉,有的负责剔骨,有的负责烤肉,一派融洽欢庆。
至于祭坛上的牛,却没有人动,上官霓裳当时还觉得奇怪,牛肉不是更好吃吗。后来才知道,唐代规定严禁宰杀耕牛,祭坛上的牛是用面糊的。
小片刻之后,阵阵香味飘散开来,第一波的肉已经烤好了。
在诸多小孩眼巴巴的目光中,这波肉被送到了村庙中,放进了贡碗中。
然后第二波肉烤熟,为了彰显孝道,这波肉送到了李宏等村正、族老手中,他们也没推辞,一个个脸上乐开了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大快朵颐起来。
然后是第三波,为了显示慈爱,分给了十岁以下的孩童,而上官霓裳已满十岁,并不在此列。
然后是第四波、第五波、第六波,都分下去了,还没有轮到韩语和上官霓裳。
眼看着整整一头猪、一只羊都要烤完了,有的人已经分到第二次了,上官霓裳甚至都怀疑这些人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母女时,两片小小的烤肉才分了过来。
上官霓裳早就饿得不行,肚子早就咕咕直叫了,当下,也不顾形象,接过烤肉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村民在如此简陋条件下烤出来的牛羊肉,远不能和前世上官霓裳在高级饭店里吃到的由专业厨师精心烤制的牛排相比,但上官霓裳却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烤肉了,可惜就是量实在太少了,自己才刚刚垫了肚子就没有了。
而韩语和上官霓裳刚刚吃完,燔燎礼也进入了尾声。村民们又回到了各自位置,期待地看着村正李宏。
李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最后一项,赐胙礼!”
李宏话刚落音,十几名年轻人分批抬出了二十几个麻袋、五六头肥猪。
麻袋打开,里面是黄澄澄的小米,五六头肥猪也已经切好了条,整齐地摆在桌案上。
李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今年村里公有的几块山地收CD不错,我们还是老规矩,换算成米肉,按人数平均分…”
村民们一家一个人,按次序排好了队,然后两名族老监督着,开始了所谓的按人头数平均分配。
上官霓裳远远看了一会儿,心中不禁冷笑:什么平均分,之前背地里做了多少手脚就不说了,今天都拿到明面上分了,还是明显地亲疏有别。
遇上关系好的,称黄米的称就翘得高高的,黄米自然也就多了些,遇到关系一般的,称放得很平,黄米也算足量,遇上好欺负的老实人家,称头甚至还有略微下垂的,根本就不够量了。
黄米尚且如此,分肉那就更不用说了,重量暂且不论,肉有瘦有肥,有的一小块肉里面还带着一根大骨头,剔掉了骨头,剩下的肉连一半都不到了。
正瞎想着,已经排到韩语了,上官霓裳忙跟了过去。
负责监督的一名族老正是孟江,见到韩语母女过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分肉人会意,直接从猪小腿上剁下了一段,吊在称上一过,递给了韩语。
韩语脸色一寒,却没有伸手去接,因为这块肉剔掉了大骨,就只有根本不能吃的猪皮了,这是赤裸裸的欺负人啊!
“你什么意思,村里分东西哪能让你挑三拣四啊,都是这么分的,又不是就你一家!”孟江见状数落道。
后面的人小声附和,毕竟,韩语分走了这段最差的,那他们至少就能分到稍微好一点的。
韩语正待发作,上官霓裳拉了拉她的衣袖,“娘,让我来给他说。”
如果是以前,上官霓裳敢这么说话,韩语早一巴掌打上去了。不过之前刚刚见识了上官霓裳智斗孟秦氏,韩语也想看看这个突然机灵了的小丫头想干什么。
“小娘子,这可是公平公正的,你想换那不可能。”孟江抢先开口。
“族老,黄米我们家也不要了,这块肉也还给你,我只想要这几头猪的猪蹄,你看怎么样?”上官霓裳笑眯眯的,一副童叟无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