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课做完,众弟子散去。
经过一早上的折腾,嬴惑肚子又有些不舒服,他有些郁闷,也真是奇了,难不成是水土不服,在家明明好好的,怎的才入谷一天这小腹就总是翻江倒海般的绞痛,这种急迫感就好像他自出娘胎就没出过恭一般。想到这,他疾步往回走。
“喂,小子,站住!”
“说你呢,嬴惑,给我站住!”
三个半大小子追了上来,嬴惑依稀记得,这几个人刚刚都只打出了一阴之力。
那几人也没废话,直接开口说道,“半个月之内,交给我们一头豕虚,否则让你尝尝驱魂之痛......”
外门弟子每天并不只是练功打坐,还担负着猎杀豕虚的任务,每半月必须上缴一头,他们所吃的蛮兽肉便是用豕虚烹饪而成。完不成则每日只能食用普通凡人家的饭食,那对修行可是影响极大,而超额完成,则可以换取门派的各项修炼资源,连藏书阁也能有望进入。
“我这身手几位师兄刚才也都看到了,我和豕虚还不知道谁猎杀谁。”嬴惑赔笑道。
“师兄们这可是为你好,有压力才有动力,没点紧迫感怎么能通过考核”。
一人说着,抬手便想对着嬴惑脸蛋重重拍上几掌,给他点颜色瞧瞧。还没等巴掌落到嬴惑脸上,一股刺鼻的臭气袭来,那人赶紧收手捂住鼻子。
“什么味,怎么这么臭!”
“这小子放屁了,天哪,他吃了什么,熏死我了!”
这哪里还是简简单单的屎屁之气,简直就是催命的毒气,就见几人忙不迭的捂鼻子擦眼睛,这股霸道毒气熏的他们眼泪鼻涕瞬间流了下来。
“唔、唔,我不行了。”另有一人抵抗力稍差,捂着嘴弯腰就要呕吐,可今早他刚吃上一顿难得的蛮兽肉,又哪里舍得吐出来,便见他翻着白眼,把已经冲出喉咙泛着酸水的食物残渣拼命往回咽。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嬴惑脚底抹油,往回便跑。
紧赶慢赶,终于顺利出完恭,似乎是真的把体内的毒素都带走了,走出充斥着杀人气体的茅厕,嬴惑只觉一阵神清气爽,耳目都聪盈了几分。
“哈哈,祸兮福所倚,都说有及时雨,没想到我嬴惑的三急之一居然成了及时屁。”
他边得意的想着,边去藏宝阁准备寻一件趁手武器。每一个外门弟子初入谷都可以领一把防身兵器,藏宝阁内所有的兵器都可以随意选择。
“嘿嘿,藏—宝—阁,肯定藏了不少宝贝,我可要好好挑挑。”
外门弟子的藏宝阁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恢弘雄伟,只是一个略显破败的阁楼,由一名杂役看守。
检视完嬴惑身份,杂役将他带入内室,刚一进屋,扑面的灰尘便呛的嬴惑连打几个喷嚏。只见屋内摆放了上百个隔架,架子上横七竖八堆放着一堆废铜烂铁,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打扫,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哪里是什么藏宝阁,说垃圾场还差不多。
要不是临进来前看了好几眼阁楼上的牌匾,嬴惑真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这,所有外门弟子都在这里选兵器?”满眼都是长了锈的剑,卷了刃的刀,嬴惑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当然,要选就快点,你只有一炷香时间。”杂役不耐烦的答道。
其实这里还真的只是个堆放废弃兵器的地方,二层才是供外门弟子选择兵器所在。杂役看着嬴惑瘦弱的风一吹就要倒的身子骨,又寻思他只有半年时间根本不可能通过考核,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报复,便有心难为一番,末了要点好处。
嬴惑初来乍到,还真把这个堆满垃圾的库房当成了藏宝阁,只得勉强走近前去翻翻捡捡,可这些兵器拿来剁骨头都嫌不够锋利,又如何对付的了豕虚这种蛮兽。
翻着翻着,他眼前一亮,举起面破破烂烂的皂色幡旗,“哈哈这旗子有些像我家的招客旗。”幡旗并不大,连柄大约半米来长,磨损的很是厉害,锁边的线脚几乎都已断裂,露出了内中黑色衬里。
看着这面旗,赢惑想起在家中的日子,那时候每天都要被妈妈招呼几顿算盘炒肉,有时被打的急了,便想着有朝一日要出门闯荡一番,多些阅历再回来也能令妈妈刮目相看。而现在,却开始怀念打在身上火辣辣生疼的感觉,很想立马回家,阴煞谷真不是个人呆的地方。
怀念归怀念,这幡旗怎么看都不想是个武器,当被子盖身上都嫌太小。就要放回去,再另寻一样刀剑之类的兵器。
“外门弟子嬴惑,领通宝幡旗一面。”杂役不等他放回幡旗,口中念叨着,大笔一挥,将嬴惑领取记录添在记录簿上。
“什么?通宝幡旗?哪里通宝了?我还没选好呢,你怎么就写上了。”嬴惑急道,要早知道拿起来就是选定了,他绝不会拿这面幡旗。
“我说通宝就是通宝,你还能比我更清楚?喏,通宝剑、通宝刀、通宝斧头......”杂役指着破铜烂铁挨个说道。
嬴惑算是听明白了,当铺典当东西,不管是多么华贵的锦缎绫罗、珠宝玉器,到了当铺掌柜手里,都成了废旧衣袍、残破瓦罐,在这里正好掉了个个,往外出的东西,哪怕破旧的扔大街上都没人捡,一从杂役口中说出来,通通变成通灵宝物。
“那个,打个商量,换个成不......”
“要换可以,一块灵石。”杂役奸笑着回道,他不信嬴惑不换,最多就是讲讲价,然后自己再适时的带他上二层真正的藏宝阁,绝对把他看傻眼,灵石铁定到手。
“那就不劳烦师兄了,告辞。”嬴惑说着,卷起“通宝”幡旗,插在腰间,大踏步走了出去,要拿灵石来换这里的破铜烂铁,当他是棒槌吗,随便从哪棵树上撅根树枝下来也比这些好使。
“哎、哎,怎么这就走了。”杂役很是郁闷,他还没来得及进行敲竹杠第二步,给嬴惑看那些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利刃呢。
可惜嬴惑不是杂役肚中的蛔虫,要真知道了,绝对会乖乖奉上灵石。
......
......
嬴惑对这面所谓的“通宝”幡旗越看越不顺眼,随手扔在屋中角落,转而研究起记录功法门规的簿册。
依照功法所示,嬴惑盘膝坐定,调整气息,心渐渐静了下来,呼吸变的缓慢悠长,静待微弱的“气”感出现。
这期间,除了小腹绞痛,又跑了几次茅厕,顺便踩着饭点去补充大泄所耗,嬴惑端坐了整整一天,这实在是太难为他平日跳脱的性子。以致到了银月高升,越来越坐不住,屁股像是生了虫子般扭来扭去,心中更是杂念纷生,关键他根本没有感悟到丝毫“气”,屁股坐麻了倒是真的。
就在他琢磨着今天要不要就这么算了时,耳畔梵音又起,无数金芒透过门窗照射进来,尽数落于嬴惑丹田之处。
白天言谈中旁敲侧击,嬴惑发现这梵音金芒只有他一人能够听得看见,当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还是少些引人注目才好,谁料到十二个时辰过后,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
再一次经历周身撕裂般的痛苦,嬴惑彻底瘫软在床上,沉沉睡去。
千里之外,破败小庙内。
紫衣大汉端坐庙中,与头天不同的是,他身边坐着的,并不是稚嫩男童,也不是脱俗出尘的青年,而是一位年过而立的中年男子。
男人眼中难掩疲惫之色,开口道,“还剩六十三道封印,还需七天......”
午夜,更多的星芒聚集在嬴惑佩戴的顽石周围,却依然无法得其门而入。
子时过,星芒消散。
日子一天天周而复始,嬴惑照旧每天都要受尽奚落,每日都要饱受小腹绞痛之苦,同样,一日更甚一日的熏天臭屁,都及时帮他摆脱那些想要从他身上得些好处的外门弟子的纠缠。
嬴惑入杀手谷已有九日,开始习惯了每晚金芒附体,他甚至有些期待,全因每经过一次周身撕裂般的痛苦,第二日,便觉格外的耳聪目明,心境清宁,打坐也更加专注,依稀能够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气”在体内流动。饶是再过愚笨的人,也能察觉出二者之间隐隐存在某种联系。
入夜,金芒如约而至。
痛楚比前八日相加还要来的猛烈,身体一次次碎裂,又一次次重组,终于,像是一道尘封千万年的封印被击碎,嬴惑脑海轰然巨鸣,无数画面碎片充斥脑中。火海、血腥、屠戮、征伐、星辰、九重天外、红颜、泪......
画面一闪而过,无比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与此同时,一股压抑许久的力量释放出来,直冲九霄。天际尽头一颗沉寂许久的星辰瞬间绽放出夺目光华,就连一向独霸夜空的明月也随之暗淡。
洛河城内,某处观星台上。
“啪”。一杆沾满墨汁的毛笔重重掉在地上。
“大人,您?”旁边服侍的小厮从未见主人如此失态过,慌忙问道。
这人半晌沉默无言,此事如此重大,哪能对小厮解说。只是,新皇刚刚登基,谁人不知他昏庸无德、好大喜功,身边又奸臣当道,他岂敢去同当今圣上讲,“此星出世,天下必将大乱!”
......
......
东海之巅。
巨大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一条金尾小鱼似乎耐不住寂寞,不愿在深海遨游,游的离岸越来越近,最后一下子被海浪冲上沙滩,徒劳的在沙滩上跳跃挣扎。
就在它奄奄一息之际,一双温暖粗糙的大手将它捧起,轻轻放回大海。
小鱼回头凝望令它重获新生的紫衣大汉,而后尾鳍轻摆,向深海游去。
“师兄,鱼儿得水了。”大汉欣喜的对面前满头白发,行将驾鹤西去的期颐老者道。
老人身披素白佛衣,似心有所慰,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大汉望着惊涛骇浪的大海,犹自不放心,“此去艰难险阻,风大浪急,实是九死一生,我们......我……是否要送他一程…….”
老者沉吟片刻,问道,“阿虎,世人都说东海广袤无垠,你说,它是否真的无有边际?”
“东海纵有千里万里之遥,但它并非无边无际,这只是世人对大海畏惧的说法。”
“那什么样的海兽才可到达彼岸?”
“自然是要有大毅力大决心才有万一可能。”
老者深深看着紫衣大汉,“以你之力自然可一路护佑,将它平安送至彼岸。可少了其中的千锤百炼,即便它有了大神通,却独缺那一颗坚毅之心,又如何能跃得龙门,脱胎换骨,化凡为圣!终究不过还是条金尾小鱼罢了。若想成就大事,神通、坚忍缺一不可。毕竟,那件重任只有他可以完成。莫说以你一人之力,就是所有同门加在一起,也万难做到。甚至是你我之师,也有心无力。”
大汉似有所悟。
“我们所能做的仅此而已,今后的路需要他独自去走。未来究竟是福是祸,也只能由他一力承担。若他真的就此陨落,也是定数如此,我们不得干涉。阿虎,你可明白?”
“师兄,我明白了。”
似是完成了人生最后一件重任,也是抛却惊天造化,重入轮回的唯一缘由,老者容天地悲欢、怜众生苦难的双目缓缓合拢,身体逐渐虚无,化作点点金芒,升入空中。
大汉静坐海边,左手结金刚拳,右手现出佛光,身上紫衣消失不见,披耀目火红袈裟,身后一头丈许猛虎恭顺匍匐于地。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他一遍又一遍诵念往生经文,经文护送金芒,随风消逝。
这一日,却不知有多少海兽得沐佛音,开启灵智,顿悟前世今生,同参大道。
......
......
星辰绽放的光华仅仅维持瞬息,随即消弭,再看不出些许不同,那股可将万物化为粉尘的滔天巨力也不知去了何方。今夜,却注定不再平凡。
子夜至。
点点星芒如约而至,将顽石围拢,这一次,顽石没有将它们拒之门外,而是敞开怀抱,如接纳远方游子重归故土,任由星芒渗入。
顽石渐渐呈半透明状,透明的漆黑,好似浩瀚夜空,,其中无数星光若隐若现。
小床上,只剩下这颗美的令人晕眩的星石,嬴惑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