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很快就消失在人堆里了。
渣胡子老槐也凑过来看,当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秦明想了想,忽然莫名地说道:“这银子既然省下来了,咱们就可以去办点别的事情了。老槐,帮我寻一处住宿的地方吧?”
老槐一愣,急忙阻拦:“先生,学社自有先生住的寝舍!这个不用额外破费。”
秦明笑笑:“还是先去租吧,有备无患!”
老槐仍然没有明白,但三小姐早有交待:先生的任何要求都要答应!
老槐在苏家服侍了几十年,对这附近一带自然了如指掌。有他出面,又有银子,找住处的事情自然很容易解决。
但老槐始终没有明白,学社里明明有好好的住的地方,为什么要在外面租个小宅院。难道这位先生也没打算干长久?
秦明只笑而不答。
“上九学社”这样的地方,非比一般书塾。这里的学生几乎都来自富贵人家。秦明几乎可以想象出,这些富贵人家之子们,将会如何绞尽脑汁地整治新来的先生。
不说别的,单说苏家已经将方圆百里认识的先生聘请完了,就可见一斑。
但自负聪明有才的候府公子,十岁通读诸子百家学说,十二岁武技突破空明镜,岂会坐以待毙?
所以,有些事情当然会早作准备。
办理妥当,秦明这才跟着老槐来到了“上九学社”。
“上九学社”可真没亏了这个名号,作为方圆百里内的大小官员子弟的求学之地,可以想象这里会有多奢华。
学社占地广阔不说,里面的各处建筑景物也无不是最好的,时值夏日,四处鲜花竞相开放,到处莺歌燕舞,亭台楼阁,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沿着曲径通幽的小路,绕过无数池馆水榭,荷塘假山,终于来到了青砖灰瓦的教舍前。
秦明却并没有急着进去。
“上九学社”来了新先生的事情,这些学生们早就听说了,却这么安静的呆在教舍里,这就有了问题。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老实?
秦明从四五岁起,就开始做恶作剧,他对这里面的行当太清楚了。
教舍的门微微虚掩着。
秦明并没有走过去看,只缓缓抬起了右臂,右手握空心拳,体内的真元立即凝聚到了右拳里。轻轻往前一推,这股真元便犹如一条小青龙一般,猛地向前窜去。
“篷”的一声,门被真元的劲道冲开,应声而落下一个小木盆,里面的墨汁倾倒而出,洒了一地。
教舍里传来一阵惊呼声。
秦明低声嘀咕道:雕虫小技,缺乏创意!
他轻轻抬起脚,跨过地上的墨汁,风轻云淡。
老槐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教舍内几十双眼睛便齐齐望向他,黑亮黑亮的眼睛写满惊讶。
学生里有几个年龄和秦明差不多,其余则在十岁至二十岁之间,长幼不同。
几十双眼睛这样盯着,这让他一阵恍惚,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也坐在这样的一群学生中?
秦明回过神来,突然抬起一脚,踢向自己的椅子,意料之中,椅子应声而散。
轻呼声复起。大概都在心内婉惜,这么好的陷阱,都白费了!
按照计划,他们此刻应该是在先生被淋了一头的墨汁后朝他哄堂大笑,把他羞辱得转身逃离!
就算他不走,坐上会散架的椅子,也会让他颜面尽失。学生面前失仪,自然威信扫地。瞧他如何还有脸面呆下去!
他们的愿望一再落空,开始面面相觑。
老槐这时才回过神来,急忙冲了进来道:“胡闹!这……是你们新来的秦先生!快来见过!”
但他只是苏府一个下人,注定没人会把他当一回事。
学生们瞅了他一眼,没有人动。
全都在意料之中,秦明淡淡地看着他们。良久,他突然指着身后的孔子画像说道:“你们连对圣人的礼仪也忘记了吗?”
学生每日要先拜见圣人,然后拜见先生,这是基本的为人礼仪。秦明打算从这里入手。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
忽然学生里站起来一个人,走到了秦明面前,满脸不屑地反问他:“你这么年轻,有什么本事教我们?怎么能做我们的先生?”
这学生约莫十七八岁,粗眉大眼,模样倒算英俊,个子比秦明也矮不了多少。他看向秦明的那双眼睛,却是十分不友善。
意料之中啊!
秦明笑笑:“我的本事可多了!教你们不在话下!”
这学生也不多话,突然将手里的碧玉棋盘拿出来,放到了先生的课桌上,熟练的摆起一个残局,一边说道:“你敢不敢来一局!辰时之前你若能赢我,我就认了你做先生,不然,从哪里来,就请回哪里去!”
后面人群里立即响起了阵阵讥笑之声。
这位可不是无名之辈,他父亲是本州的长史。但他今天并不打算仗势出头,
他自五岁入“圣手”五方真人的门下,开始学棋,一直到现在十八岁,十三年里未有一日懈怠过。
天姿聪颖,又加之勤奋不怠,其棋道修为,年轻一辈里无人能出其右。纵使现在与其师尊对弈,亦或有胜算时。
他的师尊,可是被人尊称为“圣手”的五方真人。
赵宣傲然地看着秦明。就凭他是棋界圣手的入室弟子,就凭他曾潜心钻研十三年棋道。秦明就不可能胜过自己!棋道一域是自己一生的无上追求!
如果无法胜过自己,就不可能教自己。不能让自己提升棋艺,怎配做自己的先生?
其余学生则一幅看好戏的神情,看着秦明。
赵宣在学社已经有了“小圣手”的称号,他们再次期待看到这个新来的“先生”落荒而逃的样子。
早有好事者重新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秦明那张破椅子旁边,等他随时坐下接招。
论棋道,他们没有人不佩服赵宣的。
此时赵宣已经摆好残局,有人不禁大呼一声:“麒麟局?”
这些人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想不到赵宣这小子这么黑!这麒麟局可是他的棋道师尊最新领悟出来的一道残局。
至于这残局的出处,人称“圣手”的五方真人也已无从考究。他悟出棋局的解法后,曾对他的爱徒略加提点而已,让他自己悟。
这位最有天赋的弟子却也没让他失望,只花了三天的时间,就悟出了解法。当时师徒二人下出此局,都是开怀一笑。
这样的棋局,他却要求新来的“先生”务必在辰时解开!现在时间快到寅时,只剩两个时辰!
赵宣的理由很充分:你不是要来做先生吗?总得比学生要强些吧?
对着一语不发的秦明,赵宣趾高气昂地问道:“你敢不敢接下我的挑战?”
秦明抱着膀子,缓缓在本应属于先生的讲桌边上踱着步子,缓缓对赵宣说道:“看来我有必要先跟你们说一声,我十岁就曾通读过……”
“废话少说,敢不敢应战?”赵宣不耐烦听完,直接打断他的话。
渣胡子的老槐看看赵宣,又看看秦明,虽然着急,却什么话也说不上。他只是一个下人,没有他说话的份。
秦明皱皱眉,棋道是极要内外兼修的雅趣,赵宣这棋品竟如此差!不说像别人那样,修习棋艺多年炼出仙风道骨,至少要能做到心静如水吧?他的棋道师尊竟没有教过他这些?
赵宣看秦明一直没出声,当他怯了场,甚感无趣,忽然眼珠一转,指着窗外说道:“棋局什么时候下完,我什么时候放他下来!”
秦明朝窗看去,登时大怒——原来窗外的树上,倒吊着一个人!
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
秦明冷冷地坐了回来:“那我们增加点难度吧,不如改为这一柱香燃尽之前见分晓?”
听到秦明这句话,众人立即炸开了锅,他们疑惑地看向秦明:这人是疯了吗?
这香是从赵宣开始摆棋局就点上的,只为对弈时安神之用,他们没有想到秦明竟然以一柱香的时间来作赌注。
赵宣自然也被秦明这霸气的一句话给惊到。遇到强劲对手了,他的热血为之沸腾:“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柱香,输了你就自己离开!别再说什么你是咱们学社的先生。”
秦明却不急着看棋局,而反问赵宣:“那万一我赢了呢?”
“怎么可能?”赵宣脱口而出。
“你可知道你这棋盘的来历?”秦明继续反问。
那柱香从摆棋盘开始已经点上,现在已烧去一截,秦明此刻不看棋局,却只顾着说话。这淡定的气势倒让围观的学生们有些佩服起来,只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算你识货!这棋盘可是我父亲花高价买的,以嘉奖我第一次赢了师尊两子。”赵宣赶紧炫耀。
“这棋盘乃是周朝一位名士开采的碧玉所出,当时昭阳夫人性喜绿玉,便四处着人收集,见到这绿玉色泽通透鲜美,十分喜爱,便让人雕凿了这面棋盘。”秦明缓缓说道。
听者无不哗然,原来这面棋盘还有这个来历!
“你……胡说!你怎么知道?”赵宣顿时窘迫。这面棋盘他少说也摸了一年多了,从未听说过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来历。
“你仔细看,这棋盘上面有一块边角上,是不是在碧玉间有一块金黄的地方,圆圆的就像昭阳?昭阳夫人正是因为这个意头合着自己的封号,才对这块棋盘加倍的珍爱!”
众人立即围了上去,果然见到棋盘边角处有一块圆圆的黄斑,在其它绿纹之间若隐若现,仿佛日出山谷。都不由得“哦”地惊叫出了声。
“那……又怎么样?你也不见得能下赢我!”赵宣明显有些急了。
“那你是否又知道,这‘麒麟残局’的出处?”秦明盯着他,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