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三百步远,果然有户人家的院子显得与众不同,外面圈着篱笆,里面种着花木,看上去一派雅士风范。
这个甘水镇只比弄田村大上些许,除了脚下不是碎石子黄泥路外,看上去没有一点要比弄田村好的,与南方的商旅重地南岭镇相比更加不值一提。
就是如此穷困的村镇,还有座像模像样的宅院,让尚天珩等人大为震惊。
孟杰推了推外院大门,恼怒还不是深更半夜怎就里里外外房门紧锁,可他顾不得许多,瞧着篱笆高度只到自己膝盖,就想抬腿跨越过去。
这举动当然被尚天珩制止住了。
“我先喊喊有没有人,如果没有的话再到别家看看吧。”
“管它的,要是没人我也会破门而入,大不了抢他一顿吃喝又如何?这破地方就属这家最有钱了,肯定不稀罕少点吃的。”
尚天珩心知孟杰饥饿难挡,但仍旧正色道:“难道你忘了祖辈的遗训?”
“记不得了,懒得去记,何况我也没有穷志向呀,这不都跟你出来做了武者,我孟杰可不是呆在村里苦修炼丹术的人,老祖宗的遗训自然也跟咱俩无关才是呀。”
尚天珩道:“胡言乱语,既然是武者,更要苦修心志,这么点苦都受不了,还想着入室偷盗,要是传到你姐耳朵里,有你好受的。”
孟杰听罢,一屁股坐到地上,没想到脚下规整平滑的石板路被似火骄阳晒了一天之后滚烫得很,他赶忙挪了挪身躯,然后用所剩无几的气力拼命呼喊:“救命啊——镇长大人快救救我呀!有人要死在你们镇子上了——”
“是谁在大呼小叫的!”
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出,神情肃然地望着他们三人。
尚天珩赶忙抱拳行礼,道:“打扰了大叔,我们是过路武者,想到贵镇······”
还未说完,就见那矮胖的中年男子急忙打断道:“不必说了。”随后扭动起略显疲态的身躯,招呼三人进门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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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家居摆设虽然精致,但一眼望去也算简陋,与美丽庭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孟杰道:“您就是镇长大人吗?”
中年男子拿过一碟果仁点心,然后面无表情地点头说道:“没错,鄙人就是本地的镇长。”
“鄙人是什么?”孟杰瞧见食物两眼冒光,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进一个,没想到这面饼又干又硬,细碎的面干屑充斥了整个口腔,他本就口渴难耐,于是呛出声来,直把圆脸憋得通红。
矮胖的镇长露出一脸担忧,道:“莫急莫急,小兄弟慢慢用吧。”
“水,水······”孟杰急促地嚷道。
那镇长抚了抚小胖子的后背,脸色凝重,却没有去拿水。
尚天珩暗自打量起眼前的甘水镇镇长:他看着面和心善,举止投足颇有饱读诗书之范,再看东墙确实摆着个小小的书柜,想来应是个文雅儒士,就算说出心中疑虑,也不会被冷言恶语相对,便道:“镇长大人,我看你们这里几乎家家房门紧闭,难道甘水水质发生了突变,贵镇就再没有其他能够饮用的水源了?”
镇长眉头紧锁,长长地叹了一声,道:“有是有,却也等同没有,我们这地临近无尽沙海,原本就少有雨露,又没有那山泉井水,唉——真是苦了我的百姓,甘水镇也算名存实亡了啊,如今人口日渐稀少,怕是连个普通的村子都比不上了。”
他的眼中似有泪光涌动,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以前啊,我们还能仰仗甘水河做做小本生意,自从甘水成了臭名昭著的‘毒水’,别说镇民怎么生活,便是连生存都难以保障了,也不知我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现在人人畏惧,都说是天谴降临呀。”
孟杰渐渐平缓呼吸,抹了抹嘴角的面干碎屑,人小鬼大地道:“那你们还个个躲在房里,岂不如同等死嘛,这有什么用呢?好歹去外头找处水源呀。”
霎时间,矮胖镇长仿佛被刺痛了神经,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道:“当初我们占了贩卖甘水的先机,的确得了不少便宜,可现在却让那些邻近村民变本加厉地向我们售卖污浊井水,真是······就在五天前,镇里的年轻后辈都出去寻找替代水源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到这个时候还没有一个人回来,这真是让镇子雪上加霜,现在就剩些老弱病残,个个人心惶惶的,不得不让人相信此乃天罚啊!”
尚天珩记起村头那家老妇的哭诉,顿时明白了甘水镇宛若空城的原因。他想了想,道:“为何不顺着甘水逆流而上,看看到底是在何处就发生了变故?”
“这个······”
镇长似有难言之隐,嘟囔了半晌却未能吐出半句。
孟杰道:“都这般模样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那矮胖的镇长瞥了眼端坐在墙边的面纱少女,迟疑道:“三位少年英豪请不要介意我说的话,这,这可不是我对你们武者怀有恶意,还望你们明白。鄙人对待武者是从未有过偏见,对文士也从不过多优待,不过,不过······”
他原本想继续说下去,只是突然间觉得身体莫名一凉,抬眼一看,却是未曾说话的面纱女子目光含冰,竟让他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孟杰又见镇长变得支支吾吾,催促道:“镇长大人,您好歹也是个官啊,怎么说起话来还没我一个小良民底气足呢,但说无妨、但说无妨。”孟杰摆了摆手,示意镇长不要害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镇长避开苏雨溦的寒冷目光,然后整了整身上衣物,一本正经地道:“是这样的,并非我们不想去甘水源头查探究竟,而是这甘水九曲环绕,行路艰难,再往上靠近无尽沙海的那段,更有西原荒沙的武者把守。”他说到这,顿了顿道:“你们不会?”
“不是!”尚天珩瞧见镇长心存芥蒂地看着他们,摆了摆手否定道。
“那就好,那就好,鄙人真是老糊涂了,三位少侠英气勃发、正义凛然,怎会是西原荒沙那群无耻之徒,看来这上古氏族的名声全要毁在后世武者的手里。”
虽说西原荒沙今非昔比,但好歹也是上古氏族的名讳,然而到了矮胖镇长的嘴里却成了可憎可恶之辈,不免让人心生疑惑。
就在此时,原本端坐在木椅上的苏雨溦忽地站起,怒道:“口出狂言!”
说罢,右手指间凝气,一股寒冰之意顿时席卷众人身侧。
尚天珩自然清楚她离焰手的威力,赶紧阻拦道:“苏姑娘且慢,镇长他绝无恶意,你想想,他对我们相敬如宾,却又对西原荒沙怀有芥蒂之心,足以说明事有蹊跷。”
“对对对,我,我没有不敬,女侠息怒、女侠息怒······”那镇长冷汗直流,连连致歉。
出了这一插曲,当中只有小胖子最为开怀,他可一点都不关心什么上古氏族的名讳尊卑,只要见到尚天珩与自己厌恶的面纱女子哪怕有一丁点的分歧,便是他此番成了武者之后最高兴看到的事。
等到苏雨溦平息怒火,房内气氛才逐渐缓和下来。
尚天珩道:“镇长大人莫怪,我这位朋友乃是北方无寒窟的弟子,所以对上古氏族的名声格外看重。”
“哦,原来是无寒窟的大侠呀,失敬失敬,当今武者门派就属无寒窟最有能耐了,贵派有苏婧大师执掌,断然不会出些害群之马的。”那镇长应是对西原荒沙异常愤恨,就算模样恭恭敬敬,言语之中还是含沙射影,对它加以数落。
“你认识家师?”苏雨溦冷冷地道。
“鄙人也只是听到过苏婧大师的大名,你们也知道,我招待过许多武者嘛,天下武者是一家,自然会谈到各门各派各种事情,我便是从他们的嘴里听来的。”镇长小声说完,生怕不经意间又提到什么说不得的事。
尚天珩道:“不过我听闻西原荒沙早已分崩离析,如今的西原荒沙也该算是有名无实了,怎么听镇长口气像是······可否说说大致详情呢?”
那镇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静静看着孟杰小心翼翼地吞咽果仁点心,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经过刚才那番惊险,他现在也不敢畅所欲言,犹豫之际,就听屋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镇长——镇长啊——”
眉头紧蹙的镇长听出这声音是镇子中最爱通风报信的二憨子,二憨子虽是白痴,但要是无事也不会前来找他,他心中立即联想那群外出寻找水源的年轻后辈是否平安回来?便让尚天珩等人在家自便,自个儿匆忙奔门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