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铺满了整座庭院,从高处俯瞰,地上如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夜的纱幔轻轻的笼罩在林府上空,府上的人早已沉沉睡去。
除了一人。
林素蕙躺在绣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盯着香罗顶,脑中满是杜驿丞。
自从姑父病逝之后,姑母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没过多久也走了,留下一封书信,还有一个九岁大的儿子。
杜驿丞独自一人料理了母亲的后事,从头至尾没有掉一滴眼泪。送走完母亲,便卖了家里的房田,拿着书信只身一人来朝歌找舅舅林霆蕴。
而就在那时候,秦连翘伤心失望至极,毅然决然得搬进了冷霜院,大门紧闭拒绝见客。
年幼的林素蕙无法看清母亲眼里的伤痛,只是单纯的以为母亲不要自己,不要父亲了。哭喊着跑到冷霜院,小手使劲得用力拍门,即使手上红肿疼痛。
大半天过去,大门依然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正如母亲此刻磐石的心。最后索性坐在门口,低头抱着双腿,头深深得埋进臂弯里小声得抽泣着。
突然一件带着温热气息的衣衫从天而降,盖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一刻仿佛自己的内心不再那么冰冷。林素蕙带着一丝欣喜抬起头,以为母亲最后心软还是开了门。
却意外得看到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穿着一件白色单衣,身子单薄但又不羸弱,脸上神情温暖,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掌,道:“我们回去吧,舅母有自己的事要忙。”
停止抽泣,林素蕙呆滞得看向那双白净修长的手,又抬头看向那张温暖的脸庞,小手不自觉地放在他的手掌上。
大手上叠加着红肿的小手,有如白莲徐徐绽开,隐约之间似乎还能闻到一阵清香。
杜驿丞看到那双红肿的小手,眼底闪过心疼。
那一瞬,那一个温暖的笑容,驱散了内心的惶恐不安。那一双宽大的手掌,支撑起没有多少温情可言的岁月。从此他们相携相伴,在彼此苍白的岁月中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素蕙深陷回忆,泪水打湿了衣枕,满脑子都是驿丞现在如何,身处何地。
耳边突闻一阵急风,一个黑影从窗户里飞挺而进,往地上一个翻滚,便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遥望过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是短短的一眨眼工夫,林素蕙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瞧见来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更衬得其肌肤胜雪,颊边微现一双梨涡,杏眸含笑,盈盈伫立在那头。
“灵儿,你竟然来朝歌了。”林素蕙待看清楚来人,顿时破涕为笑,赤足跑向凤灵儿。
“碧柳城的藕粉桂花糖糕也尝过了,任碧遥的死因也没有线索,呆在碧柳城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来朝歌找你们。”凤灵儿眨眨杏眸,打趣道。
她未说,他们走了之后,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他们前脚一走,她便后脚也跟来了。想着要是真如蕙儿所说,爹娘宠爱她,替她拒绝这场婚事,那她便安心得离开。
只是府门外,林霆蕴丝毫不留情谊地赶走杜驿丞的那一幕,落实了心中的猜想,想着这事果然没有蕙儿说的那样简单。凤灵儿握紧拳头,咬牙看着杜驿丞被打倒在地,满身血污,一身白衣竟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直到林霆蕴等人关门进府,看四下无人,便一个微步,兔起鹘落间跑到了林府门口,带上昏迷的杜驿丞,一闪而过,动作快的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驿丞他现在不在王府,不然我们三人又可以一起喝酒谈天了。”林素蕙眼神躲闪了一下,强颜欢笑道。
“蕙儿,你还想瞒着我,我知道驿丞不在府上,我已经见过他了。”凤灵儿未错过蕙儿的眼神,心疼的看着她。
“你见着驿丞了,他好吗?”林素蕙一听,连忙看向凤灵儿,一脸的关切紧张。
凤灵儿将门口看到的经过娓娓道出,当说及林霆蕴不顾情面赶走了杜驿丞,还叫人动手揍他,林素蕙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原本以为爹爹虽然平时忙于政事,但至少是疼爱我的。这次才让我真真切切的明白,母亲当初为什么毅然决然得搬进冷霜院。为了自己的仕途,可以不顾与娘定下的海誓盟约,再娶她人。也可以不顾女儿的想法,将她嫁给秉性恶劣的王爷。”说完,仰头大笑起来,清泪不断得从脸颊处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染了一朵朵的水仙。
凤灵儿握住她的柔荑,迫使林素蕙看向她,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说:“蕙儿,不必伤怀,我已经想到一个法子能让你不用嫁给皇甫临风。”
看到她终于止住了哭泣,微微一笑继续道:“在山上我因一次偶然的机会翻看过一本破旧不堪的书卷,里面有一段提及一种让人假死的药。这两天我便一直呆在客栈试着研制,今日终于让我配制出来了。”说着颇为得意得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递给林素蕙。
林素蕙一把抹去脸颊上的泪珠,睁大双眸,欣喜得抓住凤灵儿的手臂,“真的吗,灵儿,我真的可以不用嫁给皇甫临风?”
“只是蕙儿得辛苦些,这个药吃下去后,早先会持续上吐下泻,之后面皮松弛,皮肤会渐渐布满黄褐色斑点,奇痒难耐,恶臭无比,最后呈现假死状态。”凤灵儿点点头,略带踌躇得说道。
“只要不用嫁给皇甫临风,这点苦算什么。”林素蕙拍拍凤灵儿的手,笑着说。
“蕙儿,假死的药效只能维持三天,在这三天里,府上必须将你入殓安葬。否则等药效一过,身上的症状一一消失,事情就败露了。”
“灵儿,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安排。”林素蕙握紧了手中的瓷瓶,郑重其事道。
凤灵儿点点头,将袖中的书信递给她,笑着说:“蕙儿,杜驿丞现在跟我呆在一处,你就放心吧。等事情结束,我替你易容一番,你俩就可以像从前那般。”
林素蕙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手指慢慢抚摸着信,眼泪又不自觉得流了下来。最后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凤灵儿,“灵儿,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凤灵儿蹙着眉,打断了她的话,“蕙儿,这般说就太见外了,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从小就跟着师傅在山上习武学医,陪在我身边的也只有师兄一人。从来没体会过有朋友的感觉,再者那次在宋府要不是你及时出手相助,我现在哪能这般安好。”
林素蕙听着灵儿这般说,尴尬的一笑,便没再说下去。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