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寒御的话,夜来笑了起来。她放下手中的蛋黄酥,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再端起茶盏,不慢不紧地喝了口再漫不经心地笑着问寒御:“难不成,你还真的想要代替他娶我?”
对面的“寒御”伸手轻轻地拂过夜来的脸颊,同样漫不经心地笑着靠近夜来,抬起她的脸,慢慢地靠近。“寒御”凉薄的嘴唇快要靠近夜来时,夜来把脸测到一边躲过。“寒御”又固执地捏住夜来的下巴,将她的脸掰过来。他暧昧地看着夜来,这样近的距离,连夜来额头上伤疤细小的褶皱都看得分明。他婆娑着夜来有些苍白的唇,再次试图靠近,想要亲吻夜来。
夜来右手长鞭一挥,“寒御”的脸上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痕。
他抬手摸了摸脸,随手拿起帕子将手指上沾的血擦掉,说:“我以为我伪装地很好。”
“你的确伪装的很好,我几乎都被你骗了。”夜来将手中的惊螭神鞭卷成卷握在手里。自从上次寒御给夜来做过一次蛋黄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夜来最喜欢的点心。夜来也尝过许多人做的蛋黄酥,但是同一种蛋黄酥,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味道完全不同。其中最难吃的出自云疆右丞相行测之手,其次便是寒御。两人的蛋黄酥虽然都难吃得各有千秋,但是还是行测的略胜一筹。面前这盘蛋黄酥,味道做得十分地道,真正的寒御做不出来。
“那么让我想想,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绽?”“寒御”坐在夜来对面双手托腮。接着那张寒御的脸慢慢地又变成夜来的脸,连脸上的伤疤都一模一样。“难道是白玉寒梅的味道?不对,如果是味道的话,你一开始就会知道我是假的。”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夜来”满脸天真的问夜来。
夜来对于眼前的一切并不吃惊,她很平静地看着“寒御”变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夜姬,我知道我困不住你了,所以你想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
“我一直觉得‘夜姬’这个名字不好听,”妖姬对着夜来笑得妩媚,“我明明叫‘夜来’,是虚云山的暗夜之神。而你……”
周围的空间在崩溃,黑暗铺天盖地地卷来,吞噬一切。妖姬的声音变得诡异虚无,可夜来分明听地清楚,她说:“而你,这个无名小卒将连同这个虚伪的世界,被永生永世囚禁在黑暗之中。”
夜来在北天设的结界开始碎裂。就如一开始夜来预计的那样,她没能撑到最后。结界里囚禁的黑暗邪恶开始从裂开的结界向六界扩散,天族和魔族联手堵在北天的各个要塞,尽可能的阻止这场浩劫。
可是这一切,夜来却看不到。她神力快要耗尽,已陷入了沉睡。
月怜一直守在夜来身边,多愁善感的月怜看到苍白如纸片的夜来躺在床上,思绪千回百转。以前她是多么希望夜来可以安安静静地躺着,像个公主的样子。那会儿,夜来很少有安静的时候。落英山明明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可是因为有夜来,落英山上就从来没有清净的时候。偶尔再加上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白落仙君,落英山上通常就像是煮水的锅一样沸腾。
月怜背过夜来,偷偷地抹眼泪。莫松祯正好端着药走进来,把药递给月怜说:“把药喂给我主。”
“没有用的,右丞相。”月怜哭着说,“公……我主,她喝不下去。”月怜再次尝试着将药喂给夜来,可是并没有用。
月怜和莫松祯从里间退了出来,将夜来房间的门关上。月怜抹着眼泪说:“我主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她从小到大就没有生过大病,一定是因为最近我照顾得不好,才会这样的。都怪我。”
莫松祯听了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鬼影太阳一役结束后,他和行测到北天找夜来的时,夜来就跟他们说明了一切,包括“为暗夜而生的神女是六界的劫难”。因为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如果没有莫松祯和行测的帮助,结界可能在更早之前就破了。夜来能坚持到今天,十分不容易。
莫松祯还记得当时在北天的时候,他问夜来结界里到底有什么时夜来的回答。那时黑雾缠绕的夜来,双眼充斥着黑暗,如鬼魅的她说:“里面有你能想到的一切邪恶和恐惧。”
莫松祯无意对上夜来的双眼,只感到一阵恶寒,恐惧从内心最深处开始外涌。他看到云疆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然而最让他恐惧的却是画面却是行测变成一阵血雾,被钉在枯朽擂台上,再也无法复生。云疆众人一直好奇行测的真身是什么,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可莫松祯却知道,行测是由数万年积攒在枯朽擂台上的鲜血幻化而成。所以行测才会一直守着云疆。
画面一闪而过,可是却让莫松祯恐惧到发抖。等夜来悠悠地问他看见了什么时,他强作正定地摇了摇头,再默默地看了一眼身边望着夜来笑得像花儿一样的行测。
“右丞相呢?”夜来也问行测,“你对上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莫松祯不等行测回答便帮他答道:“一定是我主罚他这辈子不许说话。”
行测只是笑着不答话,问:“这些黑暗是从哪里来的?”
“从这个世界诞生开始,便有光明,也有黑暗。”夜来说,“最开始的黑暗只是单纯的黑暗,不带善恶。可自从六界开始有生灵后,贪念,欲望,执念……所有一切无法在光明中存在的罪孽与邪恶便都躲进了黑暗里。而黑暗总是和黑夜相配。从此黑夜便不再是纯粹的黑夜,它变得肮脏,藏污纳垢。所以我把每一份生灵的善良放在星星里,挂在黑夜的空中,用来驱赶他们的邪念,净化黑夜。”
“也许是我这十几万年来的缺席和失职,邪念越积越多。而我解开自己封印时,邪念化生的夜姬也被唤醒了。夜姬,就是现在被我困在结界里的那位。”夜来回头望着星光闪耀的结界,眼神冰凉。
“神女,微臣不懂……”莫松祯有些犹豫,见夜来点点头之后,便问:“之前的您神力一直被封印,难道是因为夜姬?”夜来的封印被解开,夜姬随之便被唤醒,那夜姬跟夜来是什么关系?莫松祯想到这里头皮有些发麻。
“左丞相你猜得没错。”夜来眼神有些空洞,“邪恶依附于黑夜,而我是黑夜的掌控者,所以邪恶化生的夜姬也依附我而生。”
“只要我一天没有真正的掌握黑夜,没有和黑夜融为一体,那些隐匿在黑夜中的邪恶也就无法唤醒夜姬。所以兄长们封印了我的神力。”
“换个角度看,我其实就是夜姬。”
夜来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掺杂在北天的风沙声里,微不可闻。可是,却惊得行测和莫松祯纷纷倒退两步,略带慌张地望着夜来。
“这是命数,”莫松祯对月怜说,“与你无关。”
话音刚落,莫松祯便看到一身暗红色衣裳的行测握着长剑急急忙忙地走进来。他满脸是血,也许身上也有,只是这身衣裳的颜色看不出来。因为从他进来后,浓重的血腥味便开始在屋子里扩散。
行测进来后,月怜便急忙告退。而行测木愣愣地看了莫松祯许久,突然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太恐怖了。”
莫松祯被这突然的拥抱弄得一愣,但他感觉到身上的行测在发抖,便问:“你看到了什么?”莫松祯知道,北天的结界裂开了,去那里的人将面对六界最丑陋也最恐怖的东西。那些东西会让人看到自己内心最害怕的事情,就像当时他对上夜来的眼睛后看到的那样。
“我又看到了,”行测放开莫松祯,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神情有些颓败,“我又看到你被王后撕成碎片扔在无望虚泽的沼泽里。我救不了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是夜姬,不是王后。”莫松祯心里有些震撼,他没想到行测心里最害怕的居然是自己的死亡。但他不动声色:“不管你看到什么,都是黑暗带给你的幻象,不是真的。”
“我知道。可是,现在北天比地狱还恐怖。”行测拍了拍自己的脸,满是沮丧,“我从来不知道黑夜里的东西原来可以这样可怕。”
的确可怕,它把人心最薄弱的地方,用最残忍的方式撕开后赤裸裸地摆在人们面前,能不可怕吗?
“是啊,所以我们一直都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王后身上背负了怎样的重担。”莫松祯递给行测一杯水。
“王后还没醒?”行测望了望身后夜来紧闭的房门。
莫松祯摇了摇头:“北天现在情况如何?”
“夜姬本尊还没出现,已经让我和龙逸焦头烂额了。”行测和龙逸分别带着云疆和天界的人在北天对抗从结界中逃逸出来的邪恶。虽然他还是看不惯一直在打夜来主意的龙逸,但是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大丈夫行测能屈能伸,暂时让一让龙逸也无妨。“那些邪恶好像是永生的一样,永远杀不死,也杀不尽。如果夜姬本尊出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些是所有生灵内心的邪恶,你怎么可能杀光。”莫松祯低着眼,拿着手帕帮行测将他那把沾满血迹的剑擦拭干净,“别忘了,这‘所有生灵’里,包括你,也包括我。”
行测如落梦中地望着莫松祯,有些不敢相信,便又听到莫松祯说:“只要有生灵,便会有欲望,欲望产生邪恶,所以生生不息。除非所有的生灵都灭绝,不然,我们永远也无法真正的将夜姬杀掉。”
“就不能让生灵没有欲望?”行测有些呆滞。
莫松祯把剑递还给行测,说:“不能。因为,生存本身就是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