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位处九天大陆西部边陲。
这里常年处于黑暗之中,连太阳和月亮的光芒都照射不到,名曰“日不照之地”。
日不可照,人不可入。除了生活在其中的生物之外,外面的人无法知道里面的真实情况。
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片禁地,外人不可踏入。胆敢进入的人,无一生还。
那一片黑暗之中,埋藏了太多东西。
……
幽州之西,一间用石块堆砌而成的小屋。
“爷爷,吃点东西吧……”
一个少年跪在床前,将手里拿着的一小块肉小心翼翼地撕碎了递给躺在床上的老人。在老人头顶上方,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那是房间中唯一的光源,除去光源照到的地方,整个房间都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老人费力地坐起来,接过少年手中的肉,放在嘴里慢慢嚼动。透过头顶昏黄的光,可以看到他脸上黑色的老人斑和沟渠一般的皱纹。
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不可磨灭的痕迹,将他的一生都镌刻其中。
他吃的很慢,每一次的咀嚼都将他的面部扯动得厉害。跪在床边的少年紧张地盯着他,仿佛这看起来简单异常地吃饭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稍不注意就会出现什么意外似的。直到老人将他手里的那一块肉吃完之后,少年的脸庞上才浮现出笑容。
“爷爷,来喝水……”
少年面容清秀,稚嫩的脸上有着几道淡淡划痕,破坏了那种孩童恬静面容该有的美感,却有着些许坚毅。他递上盛着清水的石碗,将清水慢慢地倒进老人口中,接着便把老人扶着躺下。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忙着自己进食,而是用手在老人的小腿处开始轻轻捶打和按摩。那盏昏黄的“灯”也飘到了小腿上方,将老人的腿暴露在了光芒之下。
那还算是一条腿吗?
从脚踝到膝盖的地方都变成了焦黑色,上面布满了如蛛网般的血红色条纹,每一条条纹之中有着数不清的奇异图案。那些图案千奇百怪,有些像人,有些像虫。
少年的每一次按摩和捶打都会发出轻微的声音,那些图案也会变幻出不同的形状。它们好像已经融入了老人腿部的血脉之中,正在朝着其他地方蔓延。
尽管这样的场景看了很多次,少年还是很心痛。记不清楚是几年前,老人的腿部就开始出现这样的奇怪图案。自那以后,老人的腿脚越来越不利索,直到最后只能躺在床上。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得那些图案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只是觉得上面的红色条纹很是恐怖,吓得离老人远远的。等到长了年纪,他才知道老人受了很重的伤。
在老人的腿部按摩捶打之后,少年的手型变幻,结了一个奇异的印。那盏昏黄的“灯”轻轻一颤,开始涌出一缕缕淡淡的光芒。光芒洒在如同焦木一般的腿上,那些图案就开始迅速地变化起来,甚至蔓延到膝盖的血红色条纹都收缩了一点。
看到这样的情况,少年露出了笑意。可是这样的情形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那盏“灯”便不再喷涌出光芒,静静浮在空中,变得更加黯淡。
少年还要再试,老人却叹了口气,那盏“灯”便重新回到了少年的头顶。
“阿畏,今年的族试你还去吗?”老人沙哑的声音传来,打破了静默的环境。
刚刚还想说话的少年沉默了下来,他抿着嘴,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沉默,沉默。
“爷爷,我……”
他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躺在床上的老人,又重新低下了头。
他用力抿住嘴唇,没有继续往下说,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想要往外流。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已经参加过两次族试,两次都没有通过。
他还能说什么呢?好像不能。
万年以来,在巨人族中没有通过族试的族人,可能只有他一个吧。
作为万年以来的唯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不是骄傲,而是耻辱。
那换来的不是同情,而是猜忌,更是足以将他们爷孙俩吞噬的巨大危险。
“哎,傻孩子……”
老人费力地伸出了手,少年急忙拉住了他。他轻轻地摸着少年的头,浑浊的眼神中有着期待,却也有着另一种情绪。
“爷爷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
少年低声地说道,没有抬头。其实他还想说:我要得到一个高阶烛灵,然后将您的腿治好。
可是,现在的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这样的话在两年前他已经说过了,结果就是老人和他搬到离聚居地很远的这里居住。除了去狩猎队领取食物之外,他们都有意地和族人们隔绝开来,以此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冲突。
如今,两年过去了,同样的话,他再也不敢说第二次。
老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安顿好老人,少年走出房间。
抬望眼,只有黑暗。
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还有生物可以存活,可万物自有生处,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也许正在某个角落确切地发生着。
在这片被黑暗笼罩着的土地上,不仅生活着巨人一族,还有着其他很多神奇的物种。它们相互依存,共同对抗做出如此安排的贼老天。
沉默着,少年在石屋不远处的地方坐了下来,随手捡起一颗石子,在地上胡乱地画着。画出的东西毫无章法,正如此刻糟乱的心情。叹了口气,他将浮在头顶的那盏“灯”握在手里,发起呆来。
少年名叫阿畏,屋里的老人是他的爷爷,族人们都叫他十三长老。在他手里,散发着昏黄光芒的东西叫“烛灵”,是巨人一族独有的伴生灵物。巨人族能够在黑暗无光的幽州生活,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它的存在。
它不仅为巨人族在黑暗中生存提供了必须的光亮,还能够让巨人族更迅速地吸收天地灵气,在修炼一途上事半功倍。
族中的长老们说,烛灵是神灵赐予巨人族的灵物。得到它就是得到神灵的庇护,能够获得强大的力量。是以,在巨人族中,唯有通过族试的族人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伴生烛灵,这是对神灵眷顾所特有的敬畏。
而那些没有通过族试的倒霉蛋,就只有靠着纯天然的火把,或是借用他人烛灵的方式在黑暗中生活。但是,既然是倒霉蛋,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幸运。
因为巨人族的族试除了是烛灵的另类择主测试之外,还有着很多的意义。那些没有通过族试的族人,都会在族试之后不久就会从聚居地离开,到最后就会完全没有音讯。
烛灵有灵,有强弱之分。按照族中的记载,烛灵分为五种,分别是白烛灵、金烛灵、紫烛灵、黑烛灵以及传说中的混沌烛灵。
五种称谓,代表着五个等阶。等阶越高,妙处越多,越不容易获得。
修炼者天赋以及潜能,是能否获得高阶烛灵的关键。
幸得苍天垂怜,加上巨人族修炼天赋奇高。万年以来,巨人族族人不孚苍天,从上至下都获得了神灵的认可,顺利通过族试。就算拥有的烛灵等阶不高,也至少没有落得莫名消失的悲惨结果。
但凡事总有例外。巨人族万年以来光鲜的族试成绩,在前年被打破了。
那一年,巨人族迎来了首位无法通过族试的族人,他就是此刻坐在地上看着手中烛灵发呆的少年,阿畏。
……
……
在巨人族中,有一个惯例。只要到了十岁,就必须参加族试。族试除了对参试者的身体条件进行考量之外,最重要的是对参赛者血脉天赋进行测试。
要知道,巨人族之所以被称作巨人,不是因为他们有着可比天高的身躯,而是因为在他们体内,蕴含着从混沌之始就遗传下来的巨灵血脉。
只有激活体内的巨灵血脉,修炼出巨人一族独有的巨灵,才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巨人。
在第一次参加族试的时候,阿畏很轻松地通过了对体魄的考验。在那时候,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在十三长老辛苦照料下长大的孩子终于要开始修行,独挡一面了。
因为他是十三长老的后代,体内必然流淌着巨人族独有的巨灵血脉。只要通过了体能测试,血脉测试对于他而言,只是意味着获得烛灵等阶的高低。
但是轮到阿畏的时候,血脉石没有任何反应。那块通灵的石头在与阿畏的双手触碰之时,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出现。这意味着阿畏并没有修炼巨人族功法的血脉天赋,或者是他体内的巨灵血脉薄弱,无法引起血脉石的共鸣。
这说明他不能得到烛灵,不能修炼巨人族功法,也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巨人。
阿畏失败了。
他没能通过族试,成为了巨人族万年以来族试记录上的唯一。
唯一一个没有得到神灵认可的族人。
阿畏记得那时候各大长老惊愕,族人的疑惑,还有平时伙伴们的嘲笑。
不知道怎么度过的那一天,只知道那天之后自己便成了孤身一人。两位长老将他送回了家,并且在爷爷的安排之下,他们搬离了原来的住所,来到了离聚居地很远的这里居住。
曾经的玩伴都拥有了自己的伴生烛灵,踏上了真正的修行之路。而他却连平时修炼的演武场都不能再去,只能借助爷爷的烛灵,才能够正常地出行。
随之而来的,还有着族人们的嘲笑与猜忌。要不是他们对爷爷的敬重,加上老人确实需要有人照顾,阿畏很可能已经被逐出这里。
他不服气,也不甘心。
自那之后他更加努力地修炼,誓要通过族试,拿到属于自己的伴生烛灵。那时候族人们还允许他去演武场跟着修行,他就抓住一切能够修行与请教的机会,努力地提升着自己的体魄,也向很多长老请教是否有别的方式可以激活自身的血脉天赋,并都竭力去尝试了。
但就算是这样,在去年的族试中,除了以更好的成绩通过了体能测试,他依旧没有通过血脉测试。
第二次的失败更是让他陷入了更大的困境,族中流言四起,人们开始怀疑他的身份。有人提议要将他关押,有人提议将他放逐,甚至有人提议,要将他杀死。
人们都觉得,一个不能获得神灵认可的怪物是不祥的,它会为族人带来厄运。
从那一天开始,阿畏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演武场已经去不得了,在养好伤后,他只能自己独自修炼,幸得盘十三的指点,让他这一年的时间没有荒废掉。
修炼之余,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就像此刻一样。
突然,他丢开烛灵,双拳用力地打在地上,好像失心疯突然发作了一般。
“啊……”
他发出低沉的吼声,双拳不断地打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为什么还不行?如果连族试都过不了,那还谈什么修炼?不能修炼,就算体魄再强,又有什么用?
还有爷爷的伤。
如果我能够得到一个高阶烛灵,一定可以治好爷爷的伤。
可是……
他一边想,一边用力地轰击地面,直到有些累了,就直接趴在了地上。在烛灵昏黄的灯光下,他眼睛通红,看起来很是可怜。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如此刻苦修炼都不能成功激活血脉,其他族人却可以。难道自己真如传言中一样,是不祥之物,是厄运降临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这样的问题他也问了无数遍。
趴在地上久了,他自己站了起来,开始每天必须的修行。
失心疯与抱怨不能解决问题,想要解决这一切,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行。他不想就这样放弃,所以必须努力尝试着激活自己的巨灵血脉。
激活血脉有很多种方法,比如炼体,比如灵药。但对于阿畏或者大多数巨人族族人来说,只有一种,那就是炼体。
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阿畏开始在空地上修炼起来。他修炼的是巨人族独特的炼体战技——九天崩。
九天崩,分九式,共九重。
修炼到第一重可以获得百斤巨力,修炼到第二层可以得到三百斤巨力,修炼到第三层可以有千斤巨力。以此类推,如果修炼到最高的第九重,就可以拥有高达数十万斤巨力。
数十万斤巨力,即使巨人族天生就力大无比,但能够在不使用巨灵的情况下达到万斤巨力,也算是相当了不起了。
更重要的,它可以由外到内地刺激修炼者体内的巨灵血脉,加大巨人族成功修炼巨灵的几率,对于激活巨灵血脉有着很大的作用,这也是阿畏每天都必定会修炼它的原因。
拳声阵阵,少年在昏黄的烛灵之光下奋力修炼,一张小脸严肃认真,似乎三月后即将开幕的族试都被他忘掉了。他没有注意到,在黑暗之中,一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将他所有的行为都看了个遍,直到他三次力竭之后回到石屋之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