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散去,天地被洗了一遍。空中的烟尘被雨水带到了地面上,空气由灼热稀薄变得清凉湿润,地面上黑乎乎的一层和泥土融合,看上去是营养十足的肥料,只有堆堆没有焚烧殆尽的尸骨和兵器诉说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天空明净无云,阵阵微风拂过光秃秃的大地,一切是如此宁静。
漆黑的战场上,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背着一个棕色的包裹,佝偻着身子,眼睛四处瞧着,应该是在寻找什么。突然他眼睛一亮,踏过一个个水洼,朝一个方向走过去。
林清彻觉得浑身凉凉的,像躺在软软的水床上。他睁开眼睛,摸到的是浸透了水的软泥。这是,在哪?我,到了死后的世界?
咳咳,一个苍老的声音轻咳了两声。
林清彻爬起来,扯动了右臂的伤口,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死后还会有痛觉啊,那被碎尸的人……林清彻停下了疯狂大开的脑洞,好像现在看咳嗽的是谁比较重要。
那是一个胡子眉毛都花白的老头,佝偻的身子裹在一个土黄色的麻袍里,比较有意思的是他的脸上没有皱纹和老年斑,看上去皮肤光滑有弹性,和年轻人无差。老头拿下背着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件和他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递给林清彻。“将就着穿吧。”老头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睛看向一边。
林清彻这时才发现,自己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小宝宝,光溜溜的,一丝不挂。
他的脸腾地就红了,也顾不得身上还挂着泥浆,抓过麻衣就套在了身上。别说,虽然颜色和料子不咋地,这麻衣还挺合身,他还以为这件和老人家身上那件是相同尺寸的呢。
穿好了衣服,林清彻恭恭敬敬地向老人道了谢,“多谢前辈的衣物。”
老头这才把视线转到林清彻身上,“啊,无妨无妨。”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清彻,眼神中带着惊讶和惊喜。
林清彻被他看得心慌慌的,却不好意思开口问。
“啊,这个!”老头突然眼睛闪着光,向他走近。
林清彻身体僵硬,看着老人蹲下身子,在他脚边捡起了断成两截的玉锁。
“就是这个,它救了你的性命。”老头拉起林清彻的右手把玉锁放到林清彻的手掌里。
“啊。”伤口又一次撕裂。
“噢,我有些激动,忘记了。”老人默出一个法阵,隔着衣服准确地按在了林清彻的伤口上。
林清彻感觉伤口痒痒的,痛感消失了。“这是……”
“嗯,我简单的解释一下吧。这块玉锁应该是神族遗留下来的,长命锁,偿命锁,保住了你的性命。”老头说话总是在前面带一个语气词。
林清彻看着手里断成两半的玉锁,这是出发前扶摇给他的,他一直贴身带着。没想到竟是因为她,自己活了下来,林清彻默默地给了自己一个苦笑。
“额,我刚刚用灵气帮你修补了伤口,”老头在林清澈惊讶的眼神下挠了挠脑袋,“呢,不是重新长好,只是用灵气暂时代替血肉帮你堵住了伤口,灵气消散了就没作用了,你还是需要医生帮你处理。”
林清彻收回了惊讶的眼神,他差点以为世上真的有肉白骨的法阵,吓坏。不过用灵气代替血肉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吧。林清澈觉得世界发展的有点快。
“那前辈怎么称呼,怎么会来到这里?”林清彻还是恭恭敬敬地问。
“啊,你叫我言文就好了。”老头笑着说。
言文大师?眼前的老人是言文大师?他怎么能直接称呼言文大师的名号?
言文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林清彻受宠若惊。
“我今天来就是来找人的,其中一人就是你。”
他是言文大师要找的人!怎么感觉今天天上掉馅饼了,而且是超大号的馅饼,还免费赠送了好几个。
等等,言文大师是千越的师父,那他找的另一个人……
“唉,我没想到千越竟然死了,不过看到你,我就明白了。”言文又说了一句,“他的死和你脱不了关系。”
这后半句话让林清彻的心凉了些。虽然千越的死有些蹊跷,可是确实是他用剑插入了千越的心脏,在这点上,他无可反驳,千越的死与他有关。
看着林清彻变化的神情,言文连忙解释,“呢,我不是要替他寻仇的,他虽是我的徒弟,可你……”言文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立刻收住了,“你只要记住,千越的死虽然和你有关,你却没有太大的责任,不要自责。”
说到自责,林清彻突然想到了一个天真的笑脸。她那时叫千越哥哥,千越应该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哥哥。虽然是她先欺骗的他,可是林清彻能深深地感受到她对哥哥的情感,那份感情总是让他想起清莲。或许是这份迁移的情感,林清彻很心疼这个小姑娘。但终究,他把剑刺穿了他哥哥的心脏,让她失去了情感的寄托。也难怪她会发疯。想到这里,千越确实有些自责。不过他同时记得她疯魔的样子,很可怕,却又很凄然,那双赤瞳像是要流出鲜血来。
“呐,我要找的另一个人是这场惨剧的制造者,你知道她去哪了吗?”言文在这片焦土上只看到了千越完整的尸体和还活着的林清彻,其他在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林清彻老老实实的回答,他是第一个躺枪的,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全然不知。她不在这里了?她那个样子去别的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咦?我看到异象就急忙赶过来,怎么会……”言文越想越奇怪,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指捋着胡子,眉头紧皱地思考着。
言文大师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说的话也稀奇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唉,想不透,可能时机不到吧。”坐在地上的老头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呐,小子,你跟我回去吧,我可以教你许多东西。”言文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却弄了一手的泥巴,越弄越脏。最后他默了一个清除的法阵,才把衣服上的污渍弄干净了。
看着言文随心自如的默法阵,林清彻还是有些心动的,想想当时千越快速地默出剑阵,他就更心动了。可是他现在不能走。上天让他活了下来,他就要和林清源斗一斗,扶摇还在等他去救。
“对不起,言文大师,我现在还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走。”
言文遗憾地叹了口气,“唉,也罢,你要是有事情找我,就到大地裂口,那里的鸽子只认这衣裳,你到时候穿着来,他们就能带你找到我。”
“多谢前辈理解,我记住了。”
“哈,没事,你回去好了,反正我们总会见面的。”
“欸?”
“啊,天机不可泄露。”言文故作高深似的说了一句,转过身子,慢慢的走了。
看着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林清彻也向临渊城的方向走去,光着脚踩在软软的湿泥上,也不是那么讨厌嘛,接下来,他还有仗要打。现在军队全军覆没,他要回去和六弟好好盘算盘算;还有他的伤口,不知道灵气能撑多久,也要快点处理。林清彻的步子迈得大了,经历过一次死亡,他已经无所畏惧。
言文离开了草甸很远,突然想起来他没有问林清彻的名字。已经走了这么远,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吧。算了,等着那小子亲自找他好了。话说,他记得把马栓在这里了,现在它跑哪里去了?
言文还没想到,他没为林清彻准备鞋子,现在某人赤脚爬着砂石遍地的山,心里很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