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大宅是一座英式花园加中国风的老宅子,乔晏庭太爷爷修的,当年留过洋,骨子里倾向中西合璧,觉得英式建筑太过严谨缺少变通,又觉得中式建筑太讲究美感而少了实用性。于是造就了这么一座宅子,实而不华,经久耐住。而且时间越久,越发透出些许历史感。
到了前几年,乔晏庭的父亲乔振华又请来设计师将整座宅子需要维护的部分重新翻新了一遍,而乔晏庭也在这次翻新中特意将自己房间靠床的一扇窗户扩大,做了个不小的飘窗,铺以弹性颇佳的橡木,又新选了了一批淡雅的窗帘。母亲林文茵见他如此上心,便特意又选了几个配色的靠垫。
管家通知乔晏庭范家三小姐前来拜访的时候,他正倚在飘窗边泡茶,手边放着看了一半的文件。
见他面有不悦的停下手上的事情,管家心里忐忑了一下,一般乔晏庭在家休息时不太喜欢被人打扰。而这范家虽然跟乔家一直以来是商业合作伙伴,但交情也仅止于商场。直到昨晚乔家家宴,老爷乔振华突然请了范家三小姐。
范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早已出嫁,这三小姐是最小最受宠的,生得也好,乔振华和夫人有意将她和乔晏庭说一处,于是悄悄请了范氏夫妇和范晴萱。
范晴萱自小也和乔晏庭见过几次面,年纪小三岁喊他做哥哥,随着年龄渐大,早就生了爱慕之意,近几年随着乔晏庭在商场中名号渐涨,越发钦爱。而这次乔家家宴的邀请,更是让她确定了自己要做乔府儿媳妇的决心。
可昨晚才受邀来过,今天怎么会突然自己一个人跑了过来?管家见乔晏庭的表情不像是与范小姐有约,便试探的问了声:“少爷,范小姐在客厅饮茶,您要下去见见吗?”
“平叔,我马上下去,你先去忙吧!”乔晏庭待平叔走后,给褚知尧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几个工作上的事项,这才关上门下楼去。
“晏庭哥哥!”刚见到他,范晴萱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柔柔的喊了一声。从小范氏夫妇都夸她声音好听,而这声晏庭哥哥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乔晏庭对她客套的笑了笑:“范三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不工作时他一向穿着十分随意,今天就套了件普通的白色T恤,下身配了条淡灰色亚麻长裤。却看得范晴萱眼冒星星,可一听到他开口,星星就变成了陨石,通通掉了下来。
“我们认识都这么多年,你怎么还对我这么客气?”范晴萱的语气充满了委屈和不满。
乔晏庭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自己在旁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口道:“乔范两家商业上的往来的确不少,是有些年头了。”
范晴萱气结,她想不通为什么乔晏庭对自己这么严防死守,认识这么多年,两人的关系居然就比陌生人强了一点点。自己听了艾达的一番话气得醋海翻腾,忙不迭的跑过来就是想问个明白,可他这个样子,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来质问?
“晏庭哥哥,你……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鼓起勇气,还是将心底的话问了出来,她不甘心,连对手都没有的那种不甘心。如果是艾达,她至少有个目标,可这么多年,她悲哀的发现艾达居然跟自己一样。
“不好意思,范小姐,这是私人感情问题,恕我不能回答。”乔晏庭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看在范晴萱眼里却刺痛无比——他居然把自己的来访看成是一场商业谈话。
“如果我一定要你回答呢?”范晴萱愤怒了,从小她要什么有什么,没人敢这样无视自己,而且是自己的一片真心。
乔晏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跟看陌生人一样,甚至多了一丝厌烦,见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只得开口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请范小姐不要再追问。如果您过来不是为公事的话,恕我抱歉,之前还有重要的事没忙完,恐怕无法相陪。还有十分钟家母就回来了,请您稍候片刻!”说完,礼貌的欠了欠身,起身上了楼。
见那抹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范晴萱的身体难以自持,晃了晃,倒坐在沙发上。脑中嗡嗡作响,他刚才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谁?是艾达吗?还是那个新来的女员工?还是别人?
失魂落魄的范晴萱回到家中,母亲易菲雅立刻发现了女儿的不正常,刚要开口,就见到范晴萱跑上楼进了房间,她赶紧跟进去,就见到女儿正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萱萱,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吗?”易菲雅慌了神,她这从小宝贝到大的女儿从来没这么哭过。
“妈,晏庭哥……额……呜呜……不喜欢我。”范晴萱抽抽噎噎的投诉给她听。
“谁跟你说的?是那个艾达吗?”易菲雅脸色冷了起来,自己的女儿什么心思她都知道,也巴不得能和乔家联姻。可那个艾达却是个惯用心机的讨厌女人,昨天女儿接到艾达的电话,要不是她在旁边指点,铁定又被艾达摆了一道。
“不是,我……我去了乔家,晏庭哥哥亲口说的。”范晴萱说了之后心虚起来。果然,易菲雅听到这话大怒:“你怎么会突然去乔家?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听妈妈的话行事吗?”
“我今天去见了艾达,她说了一些话,我……一下没忍住,跑去乔家找晏庭哥哥……”声音越来越小,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母亲。
“你,”易菲雅捂住了心口,气得直指她:“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就不能用用你的脑子吗?那个女人巴不得你这样去闹,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我真的喜欢晏庭哥哥嘛!”范晴萱见到妈妈这样说自己,顿时委屈得不行,埋头又开始哭。
易菲雅伤神的看着床上的女儿,口气逐渐软化下来:“好了,好了,妈妈也是一时替你着急,你跟我好好说说今天下午都发生了什么?”
等到范晴萱抽抽噎噎的将今天的全部经过讲了一遍,易菲雅的脸上先是露出轻蔑,后来却变凝重了,半天没说话。
“妈,你怎么了?”范晴萱推了推她。
“我在想那个女员工,你不觉得很巧合吗?乔晏庭贬了艾达的职,虽然说是因为你而贬的,但是立刻招了个新员工进来。而且,那些事情如果是真的,那这个女员工跟乔晏庭的关系肯定有问题。”易菲雅分析道。
“哼,那个艾达居然敢公然顶撞我,活该她被贬做前台,不过那个新员工我也觉得很奇怪,晏庭哥哥对她很不一般。”范晴萱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这事你先别管,我去跟你爸爸说。昨晚你乔伯伯和林姨看起来都很喜欢你,只要他们同意,乔晏庭也不得不同意,放眼这整个莱阳市,家世比得上,年纪相仿又长得相配的除了我们也没几家了。”易菲雅安慰着女儿,眼神却飘到了别处,历年计沉积下来的精明狠辣在眼波里缓缓流转。
傍晚,林文茵刚回到家就听到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要是放在以前,她可能会立刻去问儿子。可这几年晏庭接掌公司以来,为人处世越发老练狠历,业绩在他手上翻了几个番,将原本不服他的几个股东也收拢了。如今老公乔振华虽然依旧是董事长,但公司里真正说话的却是儿子。就连跟家里人说话也比以前少了许多,不说则已,一说就切中思想直奔主题,简短对话算完。林文茵有些苦恼,跟老公发牢骚说儿子变得跟自己不亲近了,乔振华却很高兴,觉得儿子已经具有了作为一个商业家的手段和风范。
晚上在饭桌上,林文茵试探着开口询问:“听说今天范家的小丫头过来找你了?”一边看儿子的反应。
“嗯,来过。”乔晏庭应了一声,低头夹菜。倒是乔振华听到这话感到有点意外,抬头看了看儿子问道:“范董的小女儿晴萱?她来有什么事吗?”自从儿子接掌公司后,他腾出了大把的时间来体验人生除了赚钱外的另一重乐趣,说好听点是休闲,说直白点一个字——玩。好比说今天他出海钓了鱼,明天准备去打高尔夫。
乔晏庭见父母二人都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只得停下了筷子:“她好像对我有意思,被我拒绝了。”今天发生的事很多佣人都看到了,就算自己不说,估计也早就传进了父母的耳中。
“你直接拒绝了?这岂不是太没有礼貌,小女孩要面子的。”林文茵不太赞同儿子的行为。
“范家跟我们有很多商业往来,昨晚举行的家宴也是想让你们两个互相看看,”乔振华毕竟做了一辈子商人,看问题直奔主要利益:“就算看不上也要委婉一些,直接拒绝恐怕不妥,以后还要和范家接触的。”凡是触及到利益二字,他都会紧紧关注,在商业上他一直力求和合作者以和维利,共同趋吉避凶,双方的各项利益为上,而其中一项的精神情感投资也颇为重要,并不表现于逢年过节那些公式化的礼节往来,而是比如说昨晚的家宴的邀请,后者当然更受重视。在他看来,这么多年,不管是表面上,还是私底下,跟范府的交情算是不错的。
“您忘了吗?爷爷就是因为不赞同您的这套四周都要照顾到的做法而去了英国,”乔晏庭抬眼直视父亲:“太过照顾别人的情绪而忽略了自己的需要那样会很累,说为作茧自缚也不为过。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道要因为不让范小姐受委屈而不告诉她我的真实想法?那样,跟您当年委屈妈妈有什么分别?”
“咳咳,你,咳咳。”乔振华一时被儿子的话给噎住,引起了剧烈咳嗽,一旁伺候的佣人赶紧端了杯水过来。林文茵替他顺了顺背,责备儿子道:“你说你,好好的提那么久以前的事做什么?”
乔晏庭递给父亲一张纸巾,脸上略有歉意,他不否认自己内心刚才冲动了一下,可父亲这顽固不化的思想的确不能再出来干涉了,想到这些年来自己为什么而努力,他的胸腔就控制不住的跳得厉害,那个压抑的渴望就鼓胀着要破膛而出,连握着银白汤匙的手都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