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邾农耕历七月八日,正是北荒蛮族的漠灵节,本也是蛮族皇子与大邾平云公主先前拟定的婚期。
无数身着盛装的荒人汇集至蛮皇繁美的金帐前的祭祀之地。无数大小的篝火按照奇特的排列顺序搭建起来。
四处的木架之上摆满了牛羊瓜果,连不足月的荒人小儿都好奇地在母亲怀里伸出头来,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丝毫不畏初晨仍旧寒冷的南风。
月亮降下,太阳初升,今晚,便是燃篝火,祭祀蛮天的大节。届时连蛮族皇室都要对伟大的蛮天参礼,一年才能一见的大祭司也会在祭蛮天之后为数个幸运的荒人赐予蛮天的祝福。
漠灵节之后,初秋就要来了,五个月的春夏放牧,草原上的牧草依旧繁茂昌盛,牛羊在这五个月之中长得极为健壮。这一切都是蛮天的恩惠啊……
占地数百平的繁华金帐,十二个顶角都已经系上了最为华美的红蓝交映的长绸。金帐之中,荒皇正与皇子还有数位金将讨论着今晚漠灵祭祀的话题。
荒族之中,满是节日的喜悦气氛,在无数欢声笑语,酒气果香之中,一阵风从南方吹来,将无数体质强大的蛮人都吹得打起了寒颤,这风竟冷的直入骨髓。
甚至于,东方稍稍漏了头的初阳都被冷的缩回了头,数秒之后,本已经消失了的无数繁星又逐渐显露出来,月,从西方升起……
无数荒人惊诧呆立,无数荒人跪倒在地,无比虔诚的叩拜高呼:“蛮天圣灵!”
金帐之中,蛮皇等高人瞬间肃穆,即使他们没有看到天之异像,但是他们感受到了寒风,除了寒风之外,还有灵气的暴乱以及……无限制的来自于天穹的杀意……
千渡海岸,时刻待命的星光灵气感受到了樊烁那一瞬间的寒意,无数灵力暴起发力,顿时附近千里温度骤降上百度。
空中的水汽附着在附近的物品上,凝结成微小的冰晶,为其蒙上一层霜色。大海眨眼间被冰封千里,深至海底。鱼群全被冻结在如同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海冰中。
哪怕是帝国器师亲手所打造出来的玄铁重甲也经受不住如此灵力所营造的低温环境,三千铁骑的盔甲尽数被冻结碎裂。
沙滩上千多骑兵还未完全渗透进沙中的肉酱血浆被冻成厚厚一层肉冰。
邾勋以及那数名幻神期修士的幻神在这一刻终究承受不住狂暴的灵气流。在惨鸣厉啸之后被挤压得消散一空。他们本体的肉身也在此一刻化为坚硬的冰雕。一阵清风拂过,数具死尸便从马背上摔落,啪的一声碎成无数渣滓。方圆千里之内,再无一物生还。
所有生物都已经被冻结成最坚实的冰雕,其组织已经被极其微小的冰晶破坏。千里之内已是了无生机。
星光无限之内,樊烁看都未看脚下的惨烈。一双眸子化为深深的暗银之色。无数繁星发力,将无限多的灵力灌输进他的身体之中。
樊烁右手光芒四溢,眨眼间便是一柄光剑凝聚而成。
持剑,便需出剑。樊烁将剑举起,在无限光辉加身之下挥出。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身为万星之君,剑出,便是令下。无数繁星将其力量随此一剑划去,直向北荒。
万里之距的剑气犹如一道银色长虹,横亘在天与地之间,以恐怖绝伦的速度前行,所过之处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在大陆之内之外无数深隐强者的注视之下,这道长虹就这么的直直划向大邾国所在。
仿佛一道银色的夕阳残影,在天地之间更犹如像是开天辟地的一道剑影。除了光芒万丈之外好像就和村头谁家炉灶里老旧生锈的菜刀唯一没有锈迹的锋刃之上的月影一般没有任何力量。
然而,汇集大陆无限灵力以及星宇之中众多繁星之力的这一剑又怎会如此简单?
数秒之后,这道跨越数万里的剑气在大邾临安城的千里高空之上经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路过一样,仅仅只是一瞬,他便将临安城抛在身后,继续向东方划去,只是稍稍有些偏北。那里,就是牧草丰美的十万里陆北荒原……
脚下临安。
一剑划过之后,深巷之中的几只柴犬依旧在相互示威又或者是在无聊的守夜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般吠叫着。临安城外的金邾树几片黄叶静静的落下。已有些寒冷的夜里,有钱人家烟囱里冒出的青烟依然还是随着清风袅袅升起再消散在天地之间。
那一剑划过之后,临安的城中似乎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因为变故,都在府中,在宫中……
常来安宁的无数官府王宫的深庭小苑之中,在那园林楼阁掩映下,本来平常的卧房中,齐齐亮起一道道银色清光,只是眨眼间便消失不见。本来深夜,人们早就已安眠,或许除了守夜的卫士,连那道划破天际长达万里的银光都无人知晓它曾经来过。区区卧房里来的悄无声息,走的无比安静的光更是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真正让这道光幕引起临安动乱的,还是一个平时名不见经传,只是有些贪财好色的小官僚。当那道光幕真正的划透临安之时,他正和往常一样背着夫人在常来的花楼里偷腥。
光,同样亮在曾经在公主远嫁一事投过一票赞成的他所在的那个属于他经常光顾的头牌的房间之中。
清光过后,屋内不同屋外的一片安宁,而是响起那红尘俗女惊惧的尖叫,血,便渗透了她名贵的丝被绸单。
官死,是要事,临安城中有官僚死于非命,那是足以惊动皇帝的大事!
于是长日里管辖这小小城郊的他甚至有机会让当今圣上知道自己的名字,这放在往常自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然而因为意外身死而惊扰了皇上,或许在他而言是一种已经体会不到的恐惧。
衙门的鸣冤鼓被重重敲响,数个衙役开门相迎,问清缘由之后不由得跑去唤醒大人,然而不幸的是这位衙门里那位最高的大人也曾经投过一票赞成。于是一个小官僚的死讯变成了一个大官僚的死讯。
一级级递增,这一夜,七王爷六皇叔五皇子四皇妃都死了,宰相西去了,兵、礼、户、吏四部尚书也全部暴毙家中。
安宁的皇宫被这道消息惊动得灯火通明,一阵沉默后只远远的听闻一个太监总管微不可闻的厉喊声从深宫传出,数刻之后宫里宫外便挂满了白布白灯,吊孝的哭喊声响彻临安——大邾当今圣上,驾崩了。
………………
那一剑去临安,一剑斩杀了大邾国当代国君,一剑将国政斩的落空无人执掌,一剑斩的举国哀伤,一剑斩去,便撩起了天下诸国想要瓜分这天下第二强国的无尽贪婪野心,它如无其事的经过,留下的却不止那上百文武大官破碎的肢体。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便不多提。
那一剑过临安,灭政权之后并未停下它速度恐怖的前行,只是稍稍转了个弯,又向东北荒原漠山河斩去。
在经过楚国东南边域之时,一道极为强大的强横神识将这道光幕扫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那神识便转瞬间消失不见。
楚国燕京定安山,顾老鬼强行压住体内澎湃激荡的灵力,良久之后轻轻吐出一口浊血:“如此恐怖的杀意!如此恐怖的灵压!如此高深的剑道!大邾国竟有上界仙人来此寻仇?!”
剑气顾不得那位上人如何看待自己这道极美的靓丽长虹,它本身依旧是马不停蹄的赶向北荒。
蛮族荒人此刻已经沸腾起来,本应在今晚点燃的篝火木架已经因为暗夜新至被下令燃起,篝火上的烤架挂着的无数兽肉已经冒出了浓重的香味,马奶酒以及苏果酒淳淳的酒香弥漫在正在篝火光影里欢舞的荒人之间。
漠灵节的节日气氛被空中的满月顶至顶点。
直到那剑幕到来,从它数万里长的银色身躯从地平线出现并被大祭司注意到的那一刻开始,荒族最为华美的那顶金帐里的气氛就深深陷入死寂。
群星非但没有因为光幕的出现黯淡下去,反而变得更为明亮。数十万里的跋涉,那剑气在星月的加持下变得更为饱满强大,直到,它来到了荒原……
剑气逐渐下沉俯冲,径直向荒原金帐冲来,无数荒人以为月神显灵,争相跪倒参拜,口中虔诚的歌颂着蛮天的恩惠。
大祭司此刻却是心静冷到了极点,整个人如坠冰窖,透过金帐的布幔看着那道急速斩来的剑气,手中黑色骷髅已经亮起幽暗的气息,一道光束直冲而起,在金帐百里之上形成了一道黑色光幕。
“蛮天……要抛弃我们了啊……”
银幕只是转瞬,便来到了这道屏障之前,月光瞬间将其凝实,两股强大的能量撞击之下,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灵气震荡,那剑气只是化为无数柄银色短剑,轻而易举的刺穿了那道黑幕。
撕碎蛮天赠与他们的最后一道庇佑之后,数以万计的光剑肆虐着整个荒原,撕裂月光所指的每一个角落。光剑与蛮族血肉交错,血花飞溅,犹如在荒原极难见到的红色曼陀罗。
金帐中的荒原王子脖颈被一道光剑划过,长发飘飘却胡子拉碴的头颅飞起,整个人瞬间被后来的数柄光剑撕碎成无数碎屑渣滓。再也看不出什么人形。荒原之中有武道强者,虽然强,但在樊烁月临境的非人能力之下,也无法升起丝毫反抗的念头,只是用灵力护体,全力施为在逃跑而已。
月华纯净,其凝成的剑气威力犹如天威,无人可挡。
大乱的荒族之中,即使是修为最高的左右扈靡,使出全力也根本挡不住一柄月剑。
月剑每杀一人,空中的圆月就减一分皓色增一丝血色。
半刻之间,荒族全灭。无一人生还。荒人子弟都是被一剑毙命,根本没有受到太多痛苦,至于荒人王族,则全部尝到了被凌迟的滋味。化为和王子一般无二的肉泥,被切削而成的肉泥。
漠山河上空的明月此刻已经变得猩红无比。浓重的红光洒在万里荒原之上,红月普照之下,再无任何生气。
血汇成流,流汇成溪。
无数道血溪流经满是荒人尸体的草原之上,犹如荒原的血管一般泊泊流动。淹灭了熊熊的篝火,浸染了美味的烤肉,混进了醇香的美酒,最终汇入黄浪涛涛的漠山河,数十米宽的漠山河河水逐渐被染成红色。
红河红月红草原。红的入眼之处整个世界都是血色。看上去好像自己眼睛充血一般。
天有震怒,阴云凝,遮红月。狂风起,散血腥。然而天,敢怒不敢言……
……………………
数十万里之外的千渡海岸。
樊烁轻柔的抱起玉琼公主的遗体,温和的月光包裹着二人,他们衣衫上的血污随之被蒸发一空。在微微的海风中樊烁踏步而去,一脚踏出半里,竟是直接跨过了海边被冻得崎岖不平的海浪,来到相对平静的海面之上。
千渡海岸,玉琼公主死后,樊烁绝望中晋升至月临之境,星月众生的瞩目之下他自冕为君,一念之间灭了方圆千里的所有生灵。一剑斩去灭杀了所有仇敌……
然而再强,也不及死亡……
一步十里,他抱着玉琼,迎着月亮向千渡海深处走去。
玉琼公主的身体逐渐冰冷。樊烁的眸子依旧是深邃的银色。
夕月渐落,银色的月影在他脚下拉长,方圆千里内除了风和脚步,再没有别的声音。
一剑过,天下分,然而离殇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