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不停地疾飞,终于来到了楚国疆域东北漠山河下游。
自从临安之议之后,真正成了无主之地的这里,却是多了不少邻水民居。如同人类文明起源一般,河水便是文明的血脉。
数座不相邻的民居在无意中便组成了这个无名的村落。
樊烁随着黄色浪涛向上游飞去,不多时便越过了这片河边村。到了多年无人放牧而显得异常丰美草原内陆。
辽无边际的翠绿色的草原在阳光下异常的秀美,樊烁往远方望了一眼,却再无心观赏这魅力无边的草原风景,而是找准了一个方向快速的飞去。
随着远行,在天空上看去,绿色的草原上多出一大片白色的凸起。
定睛细看,之间无数密集的白色狼毒开放在这千里方圆的草原之中,其间还夹杂着无数千紫万红的繁多野花。
这世间有谁能想到呢,如此已经无人问津的荒原深处,竟然还有如此一片美丽异常的野花海洋。
樊烁看到这片花海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他降下在这花海边缘。
到了近处一看,果不其然是一座座紧紧相邻的无数坟墓。
虽然只是简单的土墓,每一座墓的封土却是被紧紧压实了的。加上其表层无数纠结的野花根络,数年来的风雨侵蚀也奈何不得这绵延数里的荒原坟墓。
樊烁重重叹了一声,在这花海之上循着新老痕迹低空向前飞去。一路行去,花的密度却逐渐的下降了起来,也渐渐的能看到些斑驳的土色。
大约一刻之后,终于是来到了这花海的边缘,一座座四尺宽七尺长的无碑秃坟密布在这数里见方的地界之上,再远处却是一个个深坑以及无边的草原。
而在这数年来便没有人迹的荒原之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费力的将一具腐烂的只剩骨架的残尸拖入一个土坑之中,之后还跳了进去将其摆正,之后便拿起一柄铁锹往其中填土封坟。
“痴儿!”
樊烁看到那个穿着一身褴褛的布衣的少年,急急喊了一声便提速向他飞去。到落到他身边,樊烁满是怒意的质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荒废七年时间就只是在这里挖坑填土种花吗?!这等腐尸管他作甚!”
少年正是方泽,听到樊烁的声音之后,他惊喜的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一擦却是抹了自己一头的污渍。
“师尊!您回来了!”方泽抬眼见是樊烁,当即放下了手中的铁锹,从半人高的草中拉出了一个厚实的布包,拉着便向樊烁走来。
“您坐下休息,等我先将这座坟封好土。”
“愚昧!”樊烁狠狠的甩开了他的双手,“七年间你荒废修炼,不远万里跑到这无人荒原来,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吗?人都死了这么久,葬他有何用?”
“师尊,您当年发怒一剑斩杀这数十万荒族百姓,这草原已经是无人来了,数年来这些荒人尸骨便一直这样暴露在荒野之中,无人理会。若我不来葬了他们,谁会管呢?”
方泽无奈道,看着身后密密麻麻的土堆后边的花海,他又继续说道:“足足七年,我在此一人生活了七年,每每夜间此片荒原便响彻无数荒魂凄惨的哭声,他们已经家破人亡,又是因我落夕祠才成这番模样,总不能让他们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吧?”
“这荒原也无物为棺,我也只能如此,随便挖个坑将他们一具具埋了,也算给他们死后一个栖身之所,至少晚间他们不必再惧怕灭杀他们的月光星华了。那些狼毒,便是他们安息后这荒原中自行长的。”
“荒族野行,落得这番下场是他们自找,杀也是我杀的,关你何事,你要在这里摆弄这些朽尸!”樊烁发怒,挥手间草原之中无数泥土中的尸骨化为灰烬,在这天地间却是永远的消失了踪影。
方泽自然知道这番后,这荒原也无尸可葬了,那些抱恨的幽魂此刻怕是倾灭,再难转生,不禁叹息道:“您这是何必呢?”
“我若不灭尽这些东西,要让你在这里摆弄上百年吗?”樊烁反问道。
方泽来到这里七年时光,在这里不知磨坏了多少铁锹,因为安葬是重事,他也未曾使用过法术来安葬荒人。只是用自己的力量来摆弄,挖坑拖尸填土。这几年虽不知比当初拖那些一动之下蛆肉翻涌的腐尸好了多少,却也是恶臭难闻,一天之间能做十座坟墓已是多了。
四十七万荒尸,却怕是真的要埋葬百年以上。
“长公主不甘联姻而死于非命,师尊你寻仇,一剑斩杀数十万荒人,你可知死于你那一剑之下的有多少冤魂?”
方泽定定的看着樊烁,樊烁有些气愤,转过身:“四十七万。”
“仙不扰民,您却一怒之下灭杀如此之多的无辜荒人,诶。”方泽重重叹了一口气,手中亮起一团银白色火焰,刚刚拉出来的那个布包中所装的帐篷等物在灼烧之下顷刻间化为余烬。
“这是我的罪过,将来自然会有业力于我,你又何苦。”樊烁无奈的道,方泽心性如此,却也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够说服了的。
“事已如此,人死不能复生,师尊不屑,我也只能做些这些来稍稍弥补一些,只是,却是让他们此刻尸骨无存了……”方泽言语间有些黯然,似乎又习惯性的将樊烁毁灭荒人尸骨这一件事揽在自己的身上了。
樊烁对于自己这个徒弟的性格却也是束手无策,只是方泽言语中那句“人死不能复生”勾起了他心中的痛处。
一时间这个男人沉默不语,少时才又说道:“已经如此,某些所欠下的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更不要说不是你所造成的,回家去吧。”
说完,他直接飞身而起,欲往北方而去。方泽却急急的喊住了他。
“师尊,您不回祠中去吗?”
“总有些事,是要去试试的。否则,即使知道难,不去做,却也寝食难安。终究要走的。但是不要太过纠结于难以挽回的事情,你这样便是错了。天下之大,无数难以回天之事,不要都以为是你的过错。”
说完这番话,樊烁心中却越发的纷乱了起来。明明自己要扑向那团火,还在劝别的飞蛾吗……
怀揣着越来越复杂的心情,樊烁也不再理会方泽,直直向北方飞去。
方泽看着樊烁远去的身影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喃喃的说道:“自己都还是放不下,改变不了的呢。师尊啊,每个人都是有着自己所坚持的东西的,一旦放弃,便不是自己了……”
说完,他自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月白长袍,正是落夕祠的道衣,就如此在这荒原之上换下了自己那身穿了许久的布衣。之后法力运起,杂物尽消之后,看起来却也是风度翩翩的一个美公子了。
他飞身直到花海数百尺之上,并未直接离去,而是盘起腿来漂浮在空中念起了曾在一些法事上听到那些道长所念诵的往生经文。只是却不知道那些魂魄消散一空的怨灵们,是否能够收的到他这经文中的祝福了。
诵经七日,他终于是起身,向西南方向急速飞去。那里,却是他多年未归的乡国所在了。
此番一来,这数里见方的陵园花海,却真的是无人问津了。在这绿莹莹的草原之中,如此一片洁白的狼毒花海,远远望去犹如一方无尽绿湖之上摇曳在风中的重重白帆一般。
草原人有些说法中很是崇尚狼毒花这种侵略性极强的野花,在地域争夺中,拥有这极强耐旱能力以及些许毒性的他们是很少有野草所能争过的霸主。所以因为这种花的强大能力,和狼群一般称霸于草原之上,所以才被叫做狼毒。
凭借着这种特性,也使得它成为了某些草原神话中战神赐福的象征。甚至于成了某些节日中所用到的图腾。
荒人死后,坟墓长满狼毒,却不知是否是他们在宣布这草原的所属。樊烁之所以让这荒原成为无主之地,也是对自己当年一怒之下所做的稍稍弥补。
只是却没料想今日亲自毁灭了这些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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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归家的方泽以及这片荒坟,就说樊烁与二徒弟分开后一直顺着漠山河向着北方漠山遗址而去,一日夜之后,终于在第二天日出之前赶到了漠山。
入目,草原边缘的千米左右的戈壁往北,却是一望无际的沙海。无数潺潺的泉溪从势高的戈壁向南流去,汇集成一条涛涛大河裹挟着路途的黄沙滚滚而去。这却是漠山河之源漠山所在了。
樊烁降下,在海拔数百丈的高原戈壁之上瞭望着远方的沙海,磅礴的灵识覆盖这片沙漠,转瞬之间已是对这片沙漠的大小有了些概念。
漠山虽然被大能所毁,遗迹却还是按照这当年山脉走向保留了下来,虽然顺着风向又向北挪移了不少,却还是一个长愈千里,宽不过数十里的沙漠而已。
这片漠山沙漠比起万里荒原来说,真是微不足道。只不过,当初这小小漠山之上,却聚集过差点毁灭整个人类世界的魔族修士,如此说来,生活在如此艰难环境之下的魔道修士,却是不知比中原大陆之上的正派修士强大了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