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后…..
“小姐,你看路边那个乞丐,看起来好惨。”
“有吗。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正在啃食硬窝头的我看见两位十五六岁的姑娘迎面走来。一位身披翠绿色的碎花长袍,踩着双同样颜色的聚云履。被他称作小姐的姑娘则穿着淡黄色绒毛披风,以及一双制作精良的黑皮绒靴。
这位大小姐的皮肤细腻白嫩,环佩叮当,长相虽不算惊艳,但穿着打扮都十分入时。
不用说,我都看得出她是有钱人家的千金。
“这位仙女姐姐,给口饭吃吧!”我装作一瘸一拐地走到二女面前,伸出手中的破碗,“行行好吧,没有吃的赏俩铜子儿也好。”
绿衣姑娘见我可怜,连忙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银子。眼看着这沉甸甸的银子就要飞进我的碗里,那小姐打扮的姑娘突然一把拦住她,将她手中的银子夺去。
“小婉,这些银子也是你半个月的工钱,别轻易拿出来。”那大小姐柳眉微皱,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我以前也没见过你这乞丐啊,年纪轻轻的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丢脸的工作。”
看来所谓的富家小姐也不都是胸大无脑,至少我面前这位大小姐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仙女姐姐,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天生就是残疾,前几年家乡有一场瘟疫,父母都因此过世,我便从此流落街头。这不是恰逢撞到此处,便做了乞丐。”我哭丧着脸,几滴鳄鱼泪在眼眶中悠悠打转。其实我跟她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至少父母双亡的确是事实。
“小姐,他太可怜了,就赏她些银子吧。”
小婉很明显是那种涉世未深的家仆,我三言两语她就信以为真。那大小姐此时也有些动摇,沉默着不说话,一看就是死要面子。
呵呵,这两个小丫头片子,今天你海京大爷我吃定你们俩了!
“算啦算啦,不用给啦。”我朝她俩摆摆手,端着碗转身便走,边走还边嚷到,“哎,世风日下啊,这有钱人家的小姐一毛不拔,连我一个铜子儿都不肯给我呦!”
我故意提高了嗓门,脸庞还挂着两行泪珠。街边路过的人见我这般模样,纷纷往我的碗里放几个小钱,然后一脸鄙夷的看着那两位姑娘。
作为一个算命先生,最重要的技能就是能把人类的虚荣心看得透彻。
“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姑娘啊。”那位大小姐双手插着腰,气得满脸羞红,指着路人喊到,“别以为你们给他俩臭钱就了不起啊,告诉你们,这钱本小姐今天给定了!”
说着,她直接从怀里摸出一个绸缎制成的小袋子,跑过来扔到我的碗里。小婉想拉住她,但是并没有成功,那妞直接把袋子一甩,紧接着一个帅气的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婉好像还没弄清楚状况。她看看我,又看看她家小姐,然后手忙脚乱地向后者追去。
“谢谢啊!仙女姐姐你一定越来越漂亮!”我装模作样的高喊两声,掩盖住心中的阵阵窃喜。这袋子手感沉甸甸的,就算是铜子儿也足够我去买身像样的行头。
看热闹的群众,见那小姐跑了,也都各自散去。待人群消散后,我便找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急不可耐地翻看我今天的“战果”。
翻开袋子,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袋子里全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上面刻着官铸的标记,肯定是足斤足两。我细数一遍,袋子里总共二十三锭银子,全部是官银。以我在长安算命的标准看,这些银子足足是我两个多月的薪酬!
姑奶奶,你还真是个金主!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攥着这笔巨款,感觉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这些银两足甚至够我在镇上买一座茅草屋,能拥有一处安居之所,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
“咕咕”
就在我盘算如何花销这笔巨款的时候,我那不争气的肚子已经空虚难耐了。
饥饿的滋味,我再也不想多尝一分钟!
说走就走,我立刻跑到村边上的小溪边,用尖刀砸开溪水的冰面,舀出些冰水擦去脸上的泥土。然后又拾掇些杂草,将衣物上的泥土也清理一番。
处理过后我还探身欣赏了一番我的倒影,满意地拍拍胸脯。虽然依旧脏兮兮的,但这丝毫遮盖不住我英俊的面庞。
咳咳,我不是自恋狂,我只是想形容一下这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冬日的夕阳,总是匆匆忙忙地落山。傍晚时分,我悄无声息地来到城镇中的一间布坊。我早就调查过,这镇上一共三家布坊,我来的这一家是其中规模最小的。但家店面的老板岁数比较大,眼睛不好使,夜色中应该很难看清我的容貌。而从地理位置上看,这家店面也是距离衙门最远的,我来这里买东西,应该说最为安全。
这家布坊没有特殊的牌匾,里面简陋的摆放着一张木桌和两把半旧的木椅。
迈进布坊,我直接扔给老板三锭银子,让他帮我选几套上好的布料。老板见我是大客户,霎时来了兴致,边给我端茶倒水,边夸耀他们家布料的优点。
“哎呦,看公子爷您器宇不凡,一定是齐州城来的大户公子吧。我这就去找出小店最好的材料,保证您喜欢。”
我也不知道这老板是不是真瞎。我此时衣衫褴褛,他却能把我当成富家公子。我很担心他这眼神到底还能不能分辨出各种颜色的区别。
“黑、白、黄色的绸缎,要好的,再来一些做披风的布匹。多少你看着拿吧,够我穿就行。”
反正他把我当公子,那我就索性当一回少爷吧。我跟他简单地吩咐两句,就自顾自地喝起茶饮。
“公子,你看这些绸缎和棉布可还满意。”布坊老板很快按照我的要求从仓库中端出几匹黄、黑、白三色的绸缎以及一团厚重的棉布。这些绸缎的质地明显十分粗糙,摸起来全无长安城的那般细腻。不过就算我提高要求,想必这小店面也不可能拿出来。
“还凑合吧。”我放下手中的布匹,“你再给我拿几块棉花,以及一些米胶。这些布匹就先放在你这里,我明天来取。”
说完,我又向他掌心放下一锭银子。
老板当然不知道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也不多问,就跑回库房捧出一大团棉花以及一尊小瓷瓶。
这些道具,就是我一展宏图的开端。想当年在长安城,我也是全凭它们白手起家。
“老板,辛苦。”我收下瓷瓶和棉花,拱手道,“现在天色也暗了,我就先告辞了,明天傍晚,我来取这些布匹。”
“不辛苦,不辛苦。”老板攥住手中的四锭银子,满脸微笑,“公子放心,您什么时候来取都可以。”
我点头,转身走出布坊。那老板还在我身后一个劲地叮嘱路上小心,我也没再理会。
衣服的事情暂且解决了,后面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我的肚子了。
不过在吃饭之前,我还有一个必须做的事情。
那就是,化装。
找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小巷,取出从布庄老板那里买来的棉花和米胶,我便开始制作我的假眉假须。
取一些棉花,搓成细条,然后滴入几滴米胶。末尾处不用米胶粘连,而用手轻轻地将棉花拉伸,待其成为柳絮装,我的一个假眉便大功告成。
接着,我把眉骨以上的部位涂上米胶,把假眉的边缘贴在涂抹米胶的位置。这可是一项细致活儿,万一胶水粘在眉毛上,那我这副英俊的面庞就全毁了。
假须也是这般如法炮制。
等假眉假须都穿戴完毕,我就将头发盘起,用破布将其包裹。破布与发际交汇处,我也粘上一些棉花,将鬓角完全压盖。
时候不多,我便从一位英俊青年,摇身一变,成为了花甲老人。
四锭银子花得不亏!
这下,我可以去寻觅些食物吃了。
忘记讲了。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小镇名叫泰澜镇,是隶属于泰山郡的中型聚落。小镇虽然不算繁华,酒馆饭馆倒是不少。此地的鲁菜味道不差,前些时段当乞丐的时候,经常会被各处飘散的菜香勾走魂魄。
我随意在附近找到一家饭馆,便被阵阵菜香勾引进去。
“客官,里面请。”
这家饭馆的店面不大,里面却几乎座无虚席。小二带我找了很长时间,才在角落处寻到一张空桌。
“老人家,您这头发全都斑白,身体却挺硬朗啊,一看您就能长命百岁。”想不到这小二长得很猥琐,但嘴还真是挺甜,“您想吃点什么?本店的木樨肉可是远近闻名的,您一定得尝尝看。”
“咳,那就来一盘吧。再来点一碟花生米、一壶酒、还有干粮。”
“得嘞。”
那小二干劲十足地走了,我便坐在角落里,漫无目的地张望着饭馆内的食客。
齐鲁之地,曾经是处于陈国的掌控之下,后来陈氏一族莫名而亡,这片土地又归属到北秦领土。几十年间,陈国的原住民被杀害无数,北秦人开始涌入此地。我眼前的这些食客中,就有不少是北秦人。他们生性残暴,依旧保持着游牧民族的特性,并且非常热衷于掠夺他人的财产。
比如我旁边这桌,就坐着一位标准的北秦大汉,留着络腮胡子,身材健硕。他臂膀正搂着一位女子。那女子的容貌和汉人相差更多。她是金黄色的秀发,碧蓝的双眼,皮肤白嫩,身材窈窕。平心而论她的面容远没有华静那般妖艳美丽,但她那与众不同的异域风情,却同样能使男性的身心兴奋异常。
我忍不住偷偷多瞄几眼那异域女子,然后又在不舍中匆忙的把视线移开。
咳咳,别说我色狼,我就是看看她和汉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就在我的注意力被那西域女子吸引的时候,我桌上的酒菜都已经备齐。这小店的木樨肉确实有水平,不仅鲜香可口,而且把肉处理的肥而不腻。再配上这一壶小酒,前几天落魄生活留下的阴霾刹那间一扫而空。
我吃得正香呢,蓦然,一缕窈窕的倩影在我眼前闪过。
一位蓝衣姑娘出现在我的桌对面,杀气腾腾地环顾四周。并且这位姑娘,居然还是位老熟人。
天福客栈的五姑娘!
她怎么跑到齐州来了,普净不是说渡魂人去了云滇吗?
难道他是来抓我的!
此时,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快速律动着,拿筷子的右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我表面上故作淡定地继续吃着酒肉,装作看不见她的样子。幸好她也没在意我,正昂着头审视着整家饭馆。
“哎呦喂,姑奶奶,您怎么又来了。”这说话之人正是店小二,“不是都跟您说过了吗,要是见到那个人肯定会通知您的,麻烦您能不能别打扰小店做生意。”
看来五姑娘已经来泰澜镇许多天了。
“找到人我自然就会走的。”五姑娘的目光依旧往返于在每一名顾客身上,确切的说,是每一个男性顾客的身上。
那小二好像也拿她没了脾气,又劝说两句,便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但她的举动却吸引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注意。
“美人儿,你天天来这里,也不吃饭,就只瞄着这里的男人看,不会是寂寞了吧。”我旁边传来一阵不流利的汉语,转身一看,正是那搂着西域姑娘的鲜卑族大汉。
那大汉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我想,除了我之外,在场的其他雄性动物也都会不约而同地贪恋着五姑娘那一尘不染的美貌。
前面提到过,五姑娘属于那种冰美人,天生有一股冷艳的气质。
而她的行为也和这股气质一样,冰冷,简约。
她用双指从我盘中夹起一粒花生米,迅速、不偏不倚地正打入那大汉的嘴中。那大汉霎时用双手捂住嘴,一股鲜血依旧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
“吃你的饭,别多管闲事。”五姑娘始终没有用正眼看过大汉。
那大汉估计也没心思再调戏她了,因为他的门牙已经被刚才的花生米震得粉碎。他身侧的西域女子见到鲜血,慌慌张张地躲到一旁,惊恐地看着五姑娘。
五姑娘仍旧一脸冷漠,他还在寻找着某个人。
“据眼线说他今天傍晚出现过,应该就在这里啊。”她窃窃私语,却被对面的我听得清楚。
眼线?今天傍晚?难道我是在去布坊的路上被发现了!
“小姑娘,别火气这么大。”我沙哑着声音,皱着眉头,尽显老态。
先下手为强,我越是主动接近她,她就越不会怀疑我。
五姑娘抬头看到我苍老的模样,冷漠的脸蛋上反倒有些笑容,声音也变得柔声细语,“老人家,我是在追捕命犯。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啊。”
说着五姑娘就拿出一张我的通缉令,显然是从衙门要来的。
我眯着眼,将脸贴在通缉令前,仔细地端详了一遍这张通缉令。嗯,这些衙门的眼光不差嘛,把我英俊的外貌全都展现出来了。
“咳咳,小姑娘,我没见过这小伙子。”我装作漠不关心的模样,抿着小酒,“不过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啊。”
五姑娘见我这般说,索性就把通缉令收起。
“老人家,他可是杀人犯。要是您哪天见到他,一定要小心。”
说罢,她起身,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走出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