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我便以一副人生赢家的姿态,哼着小曲,吹着风,在长安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此时天色转暗,些许人家已经把灯笼挂在门口。我数着灯火,走过这片我已经很熟悉的街道。想我刚来到长安的时候,身无分文,只能靠九娘给大户人家烧菜为生。经过这几年的刻苦钻研卜卦之术(行骗之术),如今却已能够自食其力,在这长安城内买下属于自己的居室。哎,像我这样年轻有为的人,实在是不多见啊。
“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我正在欣赏风景,忽然旁白的宅院中传来阵阵争吵声。定睛一瞧,这不是每周都来找我算命的林老爷的府邸嘛!这个林老爷,是旧陈的员外郎,家财万贯,且及其迷信。他无论家中遇到大小困难,都要花钱来我这里算一卦,也算是破财免灾吧。
或许我们近亲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们都和陈国有所联系。
“放过你?我凭什么要放过你。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也算是陈王的亲信。现在长安城已经是北秦的领土,我们只要把你交给拓跋家,你就小命难保。”这声音威严中夹杂着轻蔑,他说汉语的音调总是上扬,很显然是不是汉人。
我听到此处,也来了兴致,侧耳贴在窗边偷听起来。我和这林老爷相识两年多,他总是把恢复陈室江山挂在嘴边,竟没料到他暗地里却在给外族做事。
“你们这群来自柔然的混蛋!”我听到“嘡啷”一声,想来是林老爷拔出了自己的配剑,“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那外族男子却淡定异常,我能听到他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放到桌上的声音。
“好,我走。”
男子说完,我就听见屋里一阵沙沙作响。我猜测那是昆虫爬动的声音,可是如果是昆虫的话,那这昆虫的数量一定多的恐怖!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林老爷的呼喊。可是他的最明显被堵住了,咿咿呀呀的声音连我都勉强才听清楚。随后便是宝剑落地的声音,和一连串脚步声。
我还没来得急反应,便见一个黑影从林老爷家的窗户中跳了出来,正好压在我身上。
“哎哟,这谁啊,这么沉。”
我回头,才看清那压在我身上的人正是林老爷。不过此时的他的样子简直骇人听闻。他满身都爬动着白色的蛆虫,此时正在用他的手抓挠着全身的皮肤。然后。更多的蛆虫从他抓破的伤口中鱼贯而出。
我急忙从他身下爬出来,在确定身上没有沾到蛆虫后,才强忍着恶心去照看林老爷。
“海京。”林老爷用他仅剩的一只眼看着我,另一只眼眶已经爬满蛆虫,“求求你了,我女儿还小,帮我照顾好我的家室。”
我看着他这般模样,也知道已然没有救治的希望。与此同时,一名头戴黄金色面具的高大男子从林老爷的屋院中走出。他手中拿着一柄佩剑,我认得那是林老爷的。
他就是杀林老爷的人!
我闻言本能地后退两步,然后转身便跑。那男子提起奄奄一息的林老爷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提剑朝我追来!
我的速度和他差距太大了。几乎转瞬之间,他就已经追至我身后。我只好矮着身子,有惊无险地躲过两剑,然后往窄小的小径里奔去。好在那外族男子高大的身躯只能在小径中侧身行走,我抓住机会重新与他拉开距离。
但是这样始终不是长远之计。我的体能很快就吃不消了,跑步的速度原来越慢;而那男子似乎适应了侧身行进,速度竟越发快起来。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每天绝不好吃懒做,一定会努力锻炼身体……
我一路狂奔,几乎把平生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此刻的我也顾不得鞋袜上沾满着脏臭的积水,踏着泥泞的路就是闷头前行。
忽然,一间高大的楼宇出现在我眼前。
天福客栈。看到眼前这幅横匾,我高兴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我感觉自己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被上苍如此眷顾过。我此刻真想感谢一下三清道祖的庇佑,虽然我不是真的道士,也从不信什么道祖。
“哎,估计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这儿喽。”我感慨地自言自语,一溜烟就窜进客栈。
要知道,虽然此时已经入夜,但却正是客栈中最热闹的时辰。那些有说有笑的客人可以很好地掩饰我的存在,所以说,没有比这里再好的藏身之所。
可我进的这家客栈,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冷冷清清的房间,整齐的摆放着桌椅碗筷。在房间的尽头,赫然是一尊地藏菩萨的雕像。这雕像慈眉善目,栩栩如生,但在我的眼里是它却散发着难以言表的恐怖。
这家客栈就好像和外界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它就这样寂静地伫立在繁华的长安城,与外面灯火通明的街道,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远远地望向门外,那带着金面具的外族男子已经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此时的我已经放弃了抵抗,眼睁睁地看着死神一步步向我走来。
“客官,小店可是已经不接客了。咳咳。”
我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正见楼上有一小二打扮的男人急匆匆地赶下来。我也不知他是人是鬼,反正不管他是什么,对我这个将死之人来说都没什么两样。
看他的年龄,约莫二十余岁。身材瘦小,还有点驼背。他走两步就得咳嗽一次,看起来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不过这小二倒是热情,刚下楼便取出一块抹布给我擦出一把长凳,还客客气气地将我扶到凳上坐下。我也不反抗,端坐在凳子上等着那外族男子。
“客官,今天咱们这里楼上有位贵客,实在是没有房间了,不好意思哈。咳咳”那小二又是一阵咳喘,“不如这样吧,客官您就先行将就睡在这里,等明天贵客走了,再给您打理出一间客房。”
我听到此话,只向他摆摆手。
那小二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那外族男子的声音打断了。
“小子,林保权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从实招来,我不杀你。”那男子站在客栈之外,指着我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见男子此刻突然态度大变,没有提剑进来直接杀我,反而让我招供,我便心中一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异常忌惮这家客栈,可这对于我无疑是一则好消息。
“信不信我现在就进去杀了你!”男子咆哮道,但他的身体出卖了他。
他纹丝未动,根本就不像要来杀我的样子。
我心里终于有了底气,提高嗓门叫到,“来呀,有种来杀老子啊!”
说着我还向他摆出一副鬼脸,看到他气急败坏地模样,我心里就在不停地偷着乐。
“那好,咱们走着瞧。”
那男人也看出来我已经猜到他的弱点,冷哼一声,愤怒地掰断林老爷的佩剑,扬长而去。
我见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一股困意涌上心头。我摊在桌子上,眼前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
我太累了,以至于倒在桌上便睡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