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宗府的春节,总是异常忙碌。
三爷奔波于宅邸和码头,送别他的一众宾客。秀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是看起来还很虚弱。或许是莲江子跟她说明了缘由罢,她并没有表现出记恨我。
自从除夕夜以后,我和阴诗君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我的内心似乎在排斥她,我不知道这是出于害羞,还是出于自卑。
毕竟她是阴三爷的千金,而我只是寄人篱下的市井小徒。我不喜欢别人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有自然而然地对她敬而远之。
最后一位离开岱宗府的宾客是普净。他走之前让我安心跟着阴三爷习武,九娘已经被他从长安接到建邺,灵隐寺会负责她的安全。我想感谢他,却被他拒绝了。他说他帮我完全是因为我们的约定,为了有朝一日从渡魂人手中夺回至宝。
生活归于平静,而我对心法的领悟也愈来愈深。虽然我还不能像唐岳那样操纵空气来进行防御,可是简单的将这些气流汇聚在掌心,已经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某天傍晚,岱宗府。
我们哥仨练完武艺,与师父告别后,唐岳便提议去喝酒。我来岱宗府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很少四处走动,即使是府内,我仍有许多地方没有到过。
“海京,你猜猜前面那个房屋是做什么的。”唐岳所说的地方,是几栋低矮的建筑。这些建筑都是木质的,没有窗户。大门上还挂着生锈的铁锁。
“这屋子连窗户都没有,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我说的确实不假,在这座汇尽华夏景致的岱宗府,这几间木房简直就是特立独行的存在。它与整个岱宗府的建筑风格完全不搭,甚至可以说是败笔。
未想到我说完,唐岳就一副鄙夷的模样看着我,道:“见识短浅。要我说啊,这里才是整个岱宗府最有特色的地方。这附近方圆千里,最好的酒家,最好的酒,就都收藏在这几间木屋里。”
原来这些破木屋就是酒窖啊。
“怎么样,吓到了吧。”唐岳拍着我的肩膀,“海京你酒量咋样,不会也像左菁那样,喝不过三碗吧!”
“你胡说,我那是因为我爹不让我多喝!”
我们吵吵闹闹地来到门口。唐岳拿起铁锁,并没有用钥匙开锁,而是对着锁头一阵呓语。不多时,这锁头上的铁锈尽数退去,他再拿出钥匙,轻而易举就把门锁打开。
“这外面的铁锈是一层障眼法,你看不透,说明你的修行还不够!”唐岳洋洋自得地迈进酒窖,好像很渴望能得到我崇拜的赞许。
不过我还没开口,左菁就给他“泼了一身凉水”。
“行了,你就别吹了。第一次师父带你来的时候,你的反应可比海京剧烈多了。也不知道是谁跟师父说锁坏了,让师父换把新的。”
“你….”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已经顺着空气涌入我的鼻腔。
阴三爷喜欢酒,这件事我不多说想必大家也有所体会。像三爷这样嗜酒如命之人,他所收藏的美酒,那自然也无可挑剔。
我还没问到过如此浓郁的酒香。仿佛你还没有喝,就已经被灌醉,沉沦在这些香气之间。
木屋在地上的部分其实空无一物,所有的酒香都是沿着一条通往地下的路传来的。我们点亮沿路的火把,再将大门掩上,便急匆匆的跑下台阶。
刚迈入地下的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谁也想不到,如此简陋的木屋下面,会存在一座修缮的如此辉煌的酒窖。这间酒窖的四周,都是用玉石堆砌的墙壁。脚下的路也是经过打磨的,走起来丝毫不会回坑坑洼洼的感觉。
放眼望去,无数木桶和瓷缸整齐有序的排列在酒窖当中。每一种就都有单独的分类,甚至连供应此酒的酒坊都加以标明。
“你们闻闻,这是上个月送来的桑落酒。”唐岳把我和左菁叫到一樽大缸旁边,“我看琼浆玉露也不过如此,怎么样,咱们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唐岳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三个木瓢,分给我们。然后我们便席地而坐,在酒窖里开怀畅饮。
咕咚咕咚….
“我说,左菁,你怎么又不喝了。”唐岳满脸扫兴的表情,“还不趁现在多喝点,你说咱们离开岱宗府,还有谁能喝到如此美酒。就算你爹是朝廷要员,这酒你也是买不到的。”
左菁摆手,放下了手中的木瓢,道:“算啦,我们家有家训,喝酒绝不过三碗。再说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酒,你俩也少喝点。”
“知道啦。”
唐岳与我,又吃了些酒。直到缸中的酒还剩一半,我们才停下来。唐岳的脸色微红,应该是有些醉了。于是我和左菁便拉扯着唐岳,一步步地往回走。
就在我迈上台阶的一刻,左菁忽然将手挡在我胸前,示意我侧耳去听。
酒窖的上面有动静,是一群男人在说话的声音。
“大哥,这就是阴三爷那老家伙的酒窖吗?”这是一个非常尖细的男声,听起来很不舒服。
“不错。”他们的大哥发话了,“今天他们似乎忘记锁门。正好,大哥就带你们喝个痛快!走!”
紧接着,就听闻一阵脚步声。我们三人连忙退回到酒窖内,藏在酒缸后面。
“你们,怎么…不…”唐岳迷迷糊糊的想说什么,被我和左菁一起捂住了他的嘴。
这时,那群男人也已经冲进酒窖。他们皆身披夜行衣,口鼻也全部遮掩。他们摸索着前进,不多久便来到我们藏身的酒缸前面。
我们屏住呼吸,从酒缸见的缝隙中审视着他们。
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显然是个练家子。至于他身后这群人,则是良莠不齐,高矮胖瘦什么样子的都有。
看样子他们只是普通的盗匪,我和左菁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我们放松了,不经意间,被我们夹着的唐岳却从我们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你们干嘛堵住我的嘴!本大爷还要喝,还要喝!”唐岳径直站起来,耍着酒疯,大喊大叫。
被发现了!
“谁!”这群男人齐刷刷地抽出佩刀,将刀刃指向我们藏身的地方。
“我靠,你们是谁啊,是阴差吗?”唐岳傻笑着,指着这众盗匪,“各位神仙爷啊,小的就是喝了你们的酒啊,对不住,对不住。但是你们现在还不能抓我,因为,我还没喝够。”
唐岳说完,一脑袋便扎进酒缸中,口中依旧念叨着胡言乱语。
“大哥,这人是谁?”
“不知道,不过看来打开酒窖大门的就是他了。看样子应该是阴乔盛府上的人。”那盗匪头领的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是!”
这些盗匪杀人还真是绝不含糊。两个人直接举起刀,拦腰劈向酒缸中挣扎地唐岳。
再不动手,唐岳就真的有生命危险了。
可是我和左菁随身都没有携带兵器,但此时已是迫在眉睫,我俩暴喝一声,就从酒缸后一跃而出。
别说这突袭的效果还挺管用,砍向唐岳的两个匪贼,被我们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直接瘫倒在地上。我们顺势捡起他们掉在地上的戒刀,将刀刃抵在他们的脖子上。
“你们是谁!”为首的男子皱眉,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哼,你们还问我们是谁。你们几个匪贼的胆子不小啊,都偷到阴三爷的府上了!”左菁说着把刀刃又伸进一分,他刀下的匪贼已经惊吓的昏厥过去。
可是盗匪的头目并没有因为左菁的话而动摇,反而望向了我。
“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不管怎么说,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私人宅邸。你们入室抢劫,终究是不对的。”我被他盯得很不舒服,索性不再去看他。
“师父?哈哈哈….”匪首狂傲地大笑,“好一声师父,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兄弟们,给我上!”
他一声号令,十几名匪徒一起向我们扑杀而来。
我反握刀柄,一拳击打在冲过来的匪徒身上。他们既不强壮,又不会武功,我和左菁几乎是一拳一个。很快,这些盗匪喽啰就全部束手就擒。
匪首的眼睛变得通红,他嘶喊着向我冲过来。我欲出手阻拦,却不料他力气极大,竟挣脱开我的双手,用他粗壮的手臂勒住我的脖颈。
“刘海京!你这个伪君子,我要杀了你!”
他居然认识我!
不过我没有经历去思考他是谁了,随着他力量的增加,我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了。左菁见我被擒也是惊慌失措,随手提起一名匪徒,将刀架在后者的胸前。
“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我师弟放了!”
“不,反正我今天爷逃不出了。就算我逃出去,我的兄弟们也出不去了。”匪首癫狂地笑着,大臂再度使力,“我死也要让刘海京陪葬!”
喝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