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刚失恋了的人心平气和的坐在教室里上课,真是非常非常困难,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得不帮张郎在签到薄上画了几笔,他有时间去发泄情绪,我却惴惴不安,生怕露了马脚。我坐在一个角落里听讲,背靠在又冷又硬的直角,极不舒服,没办法入睡。
讲课的老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头发全白但很密,反而显得很好看,身体偏胖精神仍很好。早年去苏联留过学,十分精通俄语,现在却没有什么用途,却是落下了一股俄国人的倔强脾气。讲到彩虹时问了一个问题,“光的三元色是哪三种?”
没有人回答,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人回答,估计都还给初中的物理老师了。又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人举手,他仍在等奇迹的出现,直到快下课了还是没有人举手回答,他流着眼泪说:“是红、绿、蓝三色,它们不能再被分解了。”
“这老头演技可以啊!干嘛不去做演员!”睡眼朦胧者说。
“拿奥斯卡都绰绰有余了!”“演技有点浮夸。”
“倔老头,自己找罪受”同学们一边玩着手机游戏一边嘟哝着离开教室,都是冷言冷语的,酷到不行。
三原色老师神情落寞,呆呆的站在讲台边上,站了许多年,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大树,结出了一些果子,味道却有些苦涩。
张郎不由分说去搬了一箱啤酒过来,只是喝酒一句话也不说。吃喝完毕我把他扶回寝室,仿佛是一头醉醺醺的猪,嘴里不停的在哼哼。他“哕”一声稀里哗啦的吐了一地一桌一身,母猪下了一窝猪崽,满身酒气。把猪赶进猪圈,我们坐在栏杆上吹风,酒便醒了,张郎的脸由朱红变卡白,边抽烟边唠叨。
每个人都会经历一条河流,或宽阔或清澈,有爱的痕迹。我女朋友成绩并没有那么好,她留过级,政治课成绩很差。但你不能说她的政治觉悟低,他父亲是党员,她父亲是党员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总之她的政治课成绩不好。
我陪她一起去看过星星,在冬天的晚上,夏天很热,冬天很冷,可是冬天的星空会特别灿烂,夜黑的干脆,星星亮的纯粹,仿佛没有一丝杂质。我捉萤火虫给她玩,她靠在我的怀里数星星,也许有流星经过,整晚整晚的呆着总会碰着流星的。
对着流星许愿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是我现在总结出的经验。可是我当时脑子里只有无数个比星星还要多的浪漫想法,她的眼睛很黑,闪着光,我想亲她又不想亲她,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给我亲,她在不停的说话好象很紧张。
她说她从来都没有穿过裙子也不想穿裙子,因为她的腿很粗是萝卜腿,就算你穿裙子也没有人知道你长着一双萝卜腿。难道女孩子穿裙子就是为了把腿给别人看吗?是的,穿裙子当然就是为了展示,双腿好看穿裙子才会好看,反正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反正我不会穿裙子。
霸王硬上弓,你不会吗?一把抱过她的头,双唇如胶水般粘上去。
你个臭流氓,我才不会这么干。
你经常游泳的,体形应该会好一些,游泳对健身很好很适合女孩子。你经常游泳腿形不会很难看的,不穿裙子也许只是你思想上的问题,你钻进了某个怪圈里面去了吧。
我就不爱穿裙子,你喜欢看女孩子穿裙子吗?是的,女孩子都喜欢穿裙子的,很漂亮。有人冬天都在穿裙子,美丽冻人,这个词由来已久。我经常给你写信,而你却很少回信,而且时间拖的越来越长,怎么回事?
我很忙,每天都要上课做习题,考级这级那级,考证考这证那证,数学英语的一大堆,很多衣服要洗,每天睡满八小时,不然老的特别快。
回信的时间都没有了吗?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在海绵里挤出的一点时间给你写信的,然后每天都盼着你回信。就像小时侯,我脏兮兮的坐在门槛上盼父亲回家一样,他工作很累,每次回家都要从食堂里带一点东西回来给我吃,他有糖尿病。
你还是不要给我写信了,我真是没有时间,而且我好象有些别的想法,不好意思。那个男生家境不错,吉他弹的非常棒,情书写的热情奔放,跟我很有话讲,对此我真的没有办法拒绝。而我们距离很远,广义上的距离,你知道的,我们仍然是朋友,很好的普通朋友。
你不要总有事没事就照镜子好吗,女孩子才那样,很臭美很不阳刚,我很讨厌男生总在那照镜子,很娘!我自己都不怎么照镜子的。
天哪,你不是说过毫不在意这些生活小细节的吗?我以为你真的毫不在意呢,我改就是了,可是,可是我改不了。你不知道我的习惯,我两个小时不照镜子就会头痛,阿红打碎了我的镜子,我就昏倒在地上了,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就像癫痫病发作了一样。
我没有癫痫病,我父亲也没有,我们家族没有这个遗传病史,你大可以放心。别跟我提那个阿红,我第一次看到他就感觉不舒服。一条河流总归是曲曲折折的流淌,难免有礁石的颠簸和闸道的阻隔,河流努力的穿越障碍向前流淌。
“我知道你那‘病’发作过一次,也许不止一次吧,反正挺吓人的。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弄好的,好象是送到医院去了。原来就是因为照镜子的事情,我现在才知道,真是太奇怪了。那怪不得你。”我随手翻看他女朋友写给他的回信,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了,其实我对此好奇很久了。
一条蛇缠在树上,给苹果我吃。他一把夺过了我刚准备往嘴里塞的苹果,信滑落到地板上,他小心翼翼的拾起来放到书桌里面。我也不是很想看,你说来听也是一样的,你继续说吧。信封上的字并不怎么好看,细长细长的,像根豆芽菜。
自然的河流总会有干涸的时候,消失了,只是没有情感的累积。我捏过她的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只手而已。同男人的手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用再给她写信了,以前的信都要烧毁,我要忘了她。
会弹吉他就了不起吗!无聊,会弹吉他的人太多了,也不是件很难的事,我只是不想学而已。我头好晕,我想照镜子。镜子里面有一只猴子,满脸长毛的怪模样猴子,迷惑不解,羞愤难堪。
镜子里面的世界同样空旷,塞得下无数张脸,天空是白色的,河流也是白色的,同信封一样的白色。张郎的胡茬子粗壮得很,想必是吸收了许多油水,像刚收割的芝麻地,一片挺拔。他对着镜子在照,一会梳梳头发,一会扯扯眉毛,看看眼角,拉拉鼻孔,嘟嘟嘴巴。
脸越来越大,塞满了整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