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家坐定,东东掐灭烟头,说:“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剧继续排练,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戏剧节,时间紧,任务重,所以大家都要加把劲……”
他意味深长地笑笑,接着说:“这一次的资金已经到位,而且很到位,只要大家都做好自己的事情,最后都能得到回报的。”
会场一片掌声雷动,这些只抱着一腔热忱而投身剧团的人,哪里想过排戏还有钱拿,当然高兴了,这就好比一个男人好不容易搞定了一个姑娘,最后发现这姑娘还是一有钱的主,很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我问东东:“你确定这次的戏真是您老人家亲自出马?”
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我,大家都不明白我的话内在意思。
我直接说:“你确定张志超不会再回来?”
所有人又转头看着他,只有苏晓晓仍然看着我,她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轻视,让我觉得不舒服。
东东对我的发问也有些尴尬,他环视一下人群,做出轻松的表情说:“不会了,以后就是我亲自……和你们一起战斗到戏剧节!”
场下又是一片掌声,仿佛谁鼓掌鼓得厉害谁就能多得钱。
开完会,东东拉住我,说:“哥们,你刚才怎么那样问我呢,你不是成心方我么!我不是早给你说了,那小子不会回来。”
我笑笑说:“算我不放心行了吧,我总觉得这事蹊跷。”
他不明白,问:“哪里蹊跷呢,我不是已经说了,钱不是他张志超出的,即使他再想回来,也没份!”
东东并不知道王明君和张志超的关系,以为这些钱真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也懒得跟他解释,说道:“成!这事我向你道歉,是我多疑了,咱们排练吧。”
他嘿嘿地笑,说:“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是不是和美美在一起久了,被虐待成神经病了啊?”
我一掌打在他胸口,说:“操,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啦……赶紧干正事!”
戏继续按着剧本走,就像我们的生活,正朝着注定却未知的方向延伸。
东东说为了节约时间,我们不再重新排练以前张志超的戏,他会尽快熟悉本子然后和我们合戏,现在就着重排练剧本后面的情节,也就是说,他打算直接进入高潮,以后再慢慢补充前戏。
我说:“这就跟你在电脑里看那些电影一样,随意拖动,行,哥们陪你玩!”
他心照不宣地笑笑,说:“那,咱们开练。”
剧本的某段,是国王应允了王子的求亲,要将公主远嫁国外,公主不甘心骑士的无动于衷,再一次向他倾诉自己的心声,骑士也被深深打动,决定面对一切,正视并捍卫自己的爱。
同样是一段抽风的感情戏,同样是面对苏晓晓,但我真的感觉她变了,她的眼睛告诉我,她对我不再带有从前的欣赏和崇拜,而是漠然和疏远,但她表露出漠然和疏远,却很生硬。
……
公主打开了门,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温暖的阳光。守在门外的骑士,半跪在地上向她行礼。
公主:“我就要离开了,你……难道没有话对我说么?”
骑士的头埋得更低了,沉默片刻,说:“我想,那遥远的地方也有阳光和星星,我希望你的心……也能得到最温暖的归宿……”
公主呆呆地看着天空,摇摇头,说:“不会的,因为我的心,永远带不到那里去……”
天边白云流转,公主的眼眶湿润了。
她突然转过头,看着地上的他,痛苦地说:“你的身体能容纳那么巨大的能量,难道……就容不下我小小的一颗心么!”
骑士有种针尖划过心脏的痛觉,闭着眼睛,说:“对不起,殿下……万物之神虽然让我们的人近在咫尺,却让我们的生命永远没有交点……”
公主猛烈地摇头,她蹲到他的面前,想看到他的眼睛,但他逃避了,努力将头深埋在她无法企及的地方。
她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了他冰冷的头盔上,她闭着眼睛,想穿过那厚重的隔阂感受他的体温。
她感到他的身体也在颤抖。
……
公主站起来,深深呼吸,问道:“你对万物之神的敬仰,是否大过一切呢?”
骑士点点头,说:“是的,因为神创造了世上的一切。”
公主遥望天边的太阳,也轻轻点头,说:“那你在神的面前,能否对你说出的一切保持诚实呢?”
他思索片刻,低头回答:“是的。”
但他的声音,小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公主看着他,问:“那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不曾爱过我……以对神的诚实回答……”
他无法回答,他的心在诚实与谎言之间挣扎。
她始终看着他,她需要他的答案,就像在等待他的判决。
夕阳流转处,白云成晚霞。
公主缓慢站起身来,叹息说:“原来你,一直在欺骗神,也在欺骗你自己,你的沉默已经告诉了我你的懦弱,你从未对神诚实过!”
骑士感到一阵透心凉,像在瞬间被她探到了心底,他连连摇头,说:“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她冷冷地笑,说:“难道在我离开之前,你就不能对我诚实一次么……”
她说着,眼泪又掉落下来,在他的视线中掉落,犹如沉重的雨滴,她说:“就一次好么……一次而已……我以后,永远再见不到你了!”
此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已经无力再支撑起自己的伪装,他的沉默,像一把剑,深深地刺伤了她,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不是泪水,而是鲜血。
他缓慢蓄积着勇气。
蓄积的终点处,缺口打开,他轻轻说:“殿下,我……我想抱你一次,可以么?”
她彻底地哭泣了,她颤抖着点头,看着朦胧的他慢慢站起来,慢慢靠近自己……
他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就像轻飘的魂,去拥抱自己日夜思念和守护的她。
两个同样颤抖的人,同时感受到了被彻底拥住的同样的温暖。
夕阳西下,星光初现。
公主:“神看见了你的诚实,他一定会保佑我们。”
骑士静静感受着她的发香:“其实,我也不愿,活在你看不到的另一面。”
她说:“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你要永远守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他的心变得坚定,点点头,说:“我记得,无论何时,我都不会远离你……”
……
这一段戏的难点不是因为戏太长,而是苏晓晓必须哭,不但要哭,而且还要分段哭,还要程度递增地哭,就像一条向上的分段函数图形,看着都令人抓狂,更别说演了。我怀疑剧本的作者根本就是一个情场乞丐,只有那样一个对感情既憧憬又白痴的人才会写出这样心理变态的本子,就像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总会做些别人给自己送钱的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