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着,就要去拉手推车,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美美究竟是怎么摇身一变,完成从学生到古惑妹再到车站小贩的角色转变的,仿佛在她的身上,隐藏着的东西还很多,藏得也很深,单单的遥望,无从了解。
我热情万分,她却不动,说:“你急什么啊,我说了现在就去么。”
我说:“现在不就是晚上了么,你看这屋子里黑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我的眼睛习惯了,肯定撞墙上。”
黑暗中的她停顿片刻,问:“现在几点了?”
我摸出手机看看,说:“七点。”
她说:“早着呢,这会没什么车经过,而且是晚饭时间,火车上的人都去餐车吃饭去了,八点半去正合适。”
我点头,说:“原来这里面也有行情啊……先进个体户同学,你这几年每天都去么?”
她呵呵地笑,说:“几乎都去吧,特别是寒暑假,得把学费挣出来,平时的零花钱也得挣,不去的话,你养我啊。”
屋子里太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看不到她说话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
我说:“要是我富裕,别说养你,包养你都行!”
她邪恶的声音传来:“在这么黑的屋子里,如果我排你的话,你认为你躲得过么?”
我马上里正,说:“躲不过,肯定躲不过,您掌无虚发的啊,我向你道歉,如果我有钱,坚决养你,只养,不包,绝对不包!”
她笑着说:“那还差不多,你记着你说的话啊,别他妈以后不认账。”
我说:“那哪会呢,以后我脱贫了,就给你发一张蹭饭许可证,无限期使用。”
她说:“那我就等着那一天吧,希望那个时候地球还在,本小姐也可以不用去摆摊了,就在你那职业蹭饭算了。”
我点头说行,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她:“你不是每天都去车站么,怎么有时候我见你半夜三更还在学校晃呢?”
她说:“你耳朵不好使么,我是说‘几乎都去’,难道本小姐就不能休息几天么。”
我点点头,说:“哦,那不叫休息,那叫歇业,你是个体户嘛。”
她嘿嘿地笑,说:“你他妈少拍马屁,再等一个小时帮我推车去。”
我说:“能为你效劳,简直荣幸之至。”
我俩坐在她柔软的床上,至极的黑暗中,她就像是一个模糊的活体,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散发着体温,但我却感受不到她准确的位置,我试着用鼻子去寻找女人共有的那类香气,那让人迷离的味道,但我嗅到的,却只是包含着铁轨和枕木的气息……出乎意料,关于她的一切印象,包括她的粗粝和柔美,在看不到她环境中都无法寻找到,她的属性,居然如同光线下的影子,那样的虚幻。
黑暗中,我的手机冲破寂静,突然响了起来,我一看,居然是东东。
刚摁下接听,就听见他的叫声:“你小子还没死在外面啊?”
我说:“差点,托您的福,还健在。”
他说:“你下午跑哪去了,阿文说佛祖召唤你,我呸!老实交待,跑哪打猎去了。”
我看了看荧光中的美美,说:“大山里呢,遇到华南虎,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别找我瞎扯了,我正忙着呢,挂了啊……”
他猥琐的笑声让我想吐,他说道:“别别挂啊……有事呢,大事。”
我说:“你他妈能有什么大事,是不是硬盘里****塞满了想往我电脑里转移啊,我告诉你,不行!我电脑密码你甭想知道。”
他不屑地说:“谁说那玩意啊,正事。”
我说:“有事快放,没事挂机。”
他故意咳了咳嗽说:“夏南同学,请马上到剧团活动室,我们开会。”
我说:“得了吧,剧都不排了开什么会呢,瞎扯!”
他说:“谁说不排了,告诉你,从今天开始,继续排,谁都别想溜!”
我满心疑惑,心想不会又来什么插曲了吧,问:“张志超回来了?”
他说:“哪是呢,我现在还指望他别回来呢,我亲自上阵和你搭戏,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我说:“高兴个鸟,你他妈捡到钱了啊,参加戏剧节的道具都有钱买了么,就这样光着屁股排,不是白忙活么?”
他在那头自信地笑,说:“资金的问题都解决了,而且比以前的预算多得多,我还打算给每个演员发补贴。”
我心中疑问陡增,完全不明白了,他从哪里能搞到那么多钱呢,几乎不可能,但听他说话又不像是开玩笑,我有点蒙。
我说:“你在做梦吧?或者是你脑袋被驴踢了?”
他回骂我:“操!我在宿舍站着的,没做梦,也没驴!”
我说:“那,是被门夹了?”
他说:“你他娘的就不能说我个好啊,马上回来,我给你慢慢讲!”
我说:“真的开会?”
他不耐烦了,说:“谁骗你是孙子!快回来,要是八点我还见不到你人,就把你电脑硬盘格式化了,连魔兽和大沢佑香的渣都不给你剩。”
听到他如此的狠话,我觉得事态严重,我必须得回去了。
整间屋子里只有手机微弱的荧光,幽幽暗暗,我回头看着美美,她似乎已经知道我打电话的内容,眼睛里有些失望。我也很失望,本来说好的,却不能跟她一起去车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私奔半途的逃兵,很没有信用。
我对她说:“美美,对不起,我有点事,必须得回去。”
她的语气却很轻松,笑着说:“随便啊,反正你以后也跑不掉的。”
我也笑笑,说:“我哪是跑啊,我是去把小事都办了,以后安安心心给你当跟班。”
她送我到门口,美美妈撇下没洗完的碗也来送我。
我说:“阿姨,谢谢您的晚餐,我要回去了。”
美美妈淡淡的笑容,说:“呵呵,小夏,以后经常和美美回来,我给你做菜。”
我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我觉得似乎一切的感谢语言都没用,只是说:“谢谢,我会来的。”
我对美美说:“我就走了啊。”
她说:“难道你还想在我家吃宵夜,快走吧,下次自己买菜带来。”
我笑着说再见,然后离开,直到我走到楼下,才听到三楼关门的声音。
我跃过粪海,回头看看那一窗黄色的灯光,有点不舍的感觉,我突然觉得自己有自虐倾向,居然会留恋这么臭的地方,然后不回头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