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之城的内部一点也不琉璃,整个一上世纪的建筑,连楼梯的扶手都烂了,散发出淡淡的霉味,我憋着气往楼上走,刚走到二楼就听到楼上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于是我放慢脚步,飘到三楼,在楼梯口伸出脑袋望望上面,还好,没有桌子椅子向我飞来。我看到一大堆人背对着我,还有一大堆人在远处面对着我,对面领头的就是在若水被美美打的那个人,他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让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漫画里的花猪男,我也才恍然明白,原来美美是和他打架。
我看了看,背对着我的这拨人还真不少,应该就是美美一头的吧。由于现场人太多,我又足够猥琐,所以没有人看到我,我慢步移动到我们的阵营最后,和一个穿蜡笔小新T恤的男人站到一起。
他看到我,小声问:“你……也是来打架的么?”
我点点头,说:“是啊,路上塞车,不好意思来晚了。”
说话这会,我才发现我前面的前面那个背影,就是美美,她和我隔着一个人,这个人身形不大不小,既能让我看到美美,又能不让她发现我。她身边站着林童,还有肖震,他们都神情凝重而肃杀地盯着花猪男。
双方正在骂架,就像古代两军阵前主将的谩骂一般,主要作用是让自己一方的人提起精神,并且打压对方的士气;副作用就是由于对峙过程太过漫长,很多人都不耐烦了,有的人拿出手机发微信,有的人蹲在地上抽烟,靠近台球桌子几个人干脆开始了一局斯洛克,花猪男身后一个面色铁青家伙趁这个机会赶紧跑向厕所,原来那脸色是被尿憋的。
花猪男朝美美骂:“瓜女人!今天变天了吧,哈哈!有兴致找我决斗来啦!”
美美双手叉腰,也骂着:“因为你姑姑我今天人多啊!你他妈算哪根葱啊!决斗?你还不配!”
花猪男满脸的嘲笑,说:“那你不要躲着我啊,我每天都在你学校等你,你总该赏个脸陪我吃个饭什么的吧。”
美美冷冷地笑笑,说:“回去叫你妈陪你吃吧,本小姐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花猪男得意地说:“那你应该继续躲啊,缩着别出来啊。”
美美有点怒,骂道:“你以为老娘是怕你啊,我是给你时间自己反省,没想到你他妈还没完了,一群男人来捉我,就那点出息!”
花猪男猥琐地说:“你这妹子这么辣,我们不来这么多人能搞定你么。”
美美呸了一口,说:“瞧你那逼恶心劲,你们这么多骚爷们,正好对P啊,都他妈什么玩艺!”
花猪男被骂了还一副淫淫的笑脸,更加猥琐地说:“我们可不好那口啊,所以才找你呀,不过呢……”
他又瞄了一眼林童,说:“我对你兴趣倒一般,这位小妹妹我可就喜欢了,粉嫩粉嫩的,软得像面团啊……”
肖震怒道:“我×你妈!”
肖震的话还未落音,美美已猛然跳起,同时操起一根台球杆,像扔标枪一样朝花猪男扔了过去,标枪发出与空气摩擦的呼啸声,就像穿过大气层的导弹,势不可当……
花猪男猝不及防,大叫妈呀倒地躲闪,台球杆直直地撞到墙壁上,钉出一个大洞,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装修那么破烂。
美美像一头恼怒的狮子盯着花猪男,那眼神让我感到可怕,在我的印象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花猪男对林童的侮辱点燃了整个事态。
两边的人呼啦一声聚集拢来,争先恐后地操家伙,人们就近操起了屋里能见到的一切东西,包括台球杆,凳子和记分的小黑板,以应对立刻要发生的团战。
美美从背后扯出一个物体,我一看居然是一根铁棍,明晃晃的,她持棍而立,很有赵子龙的风范,对着花猪男吼道:“妈的!把他给我卸了!”
我身边的人开始向前移动,我却不由后退两步,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手无寸铁,冲上去肯定是送死,但我一大男人的,总不能站在这里看她去拼吧。我想了想,妈的豁出去了,死就死,顺手从地上的盒子里抓起一把滑石粉,就当烟雾弹使了。
在这千钧一发一发便不可收拾的瞬间,花猪男突然从地上弹起,抓过桌上的一个黑球,用尽全力朝美美扔来。我一想你他妈随手抓还抓个分值最大的,同时也感到不妙,美美危险了!
待花猪男出手的那一刹那,我拨开前面的人,穿过阻隔,一把将美美拉过,她的身体就像是虚幻的影子,顺着我的力量腾空而起,向我袭来,由于用力过大,我自己的身体也往后坠去,我感到脚下轻盈了。我们就像比翼的鸟,以同一方向同一角度飞去,仿佛诗意,只不过这方向和角度指向的都是地面,倘若把这一刻定格的话,就会看到美美脸上诧异和不解的表情,她似乎在问我“你来干什么”我在心里回答“看你打架呢”。接着我就倒在了地上,很痛;再接着她压在了我身上,我也很痛,但在整个过程中,她却未发出半点声音,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很镇定,或者说很顺应。
我同时也听到一声男人啊的惨叫声,然后是砰的巨大闷响,仿佛是硬物的撞击声。我心想美美不会这么猛吧,都把我撞骨折了,再一想不对啊,我可没叫啊,那是怎么回事呢?
对面有人叫:“大哥!你砸着狗子了!”
人群朝事发地点围了过去,人声鼎沸。
我和美美侧过头望去,一个人躺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仔细一看,不就是刚才上厕所的那家伙么,难道那颗黑球击中了他?
我想起身,但美美趴在我的身上,她的头放在我的胸口,我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和其他女人一样的柔软,柔软得让我不能相信。她似乎也很舒服地趴在我身上,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想这下完了,她把我当床了,于是我也静下心来,安静享受这样的感觉,我感觉此刻的她来自另一个极端,失却了那股让人害怕的力量,就像一直慵懒的猫,回归到女人原本的柔弱中去,让人爱怜。
正当我想着,她却突然抬起头来,一脸邪恶地看着我,问道:“你很舒服吗?”
我心里掠过一道寒光,但我立刻镇定下来,指了指地板,轻轻说:“还好吧,如果有个枕头就更好了,躺在地上有点硬。”
她呵呵地笑,再突然换成阴冷的表情,说:“算我便宜你了,还不起开?”
我指了指她的身体,说:“我怎么起开啊,是你压着我的。”
她看了看自己,仿佛才猛然明白她正压着我,有点尴尬,对着我嘿嘿地笑,表情变化之快,无以形容。
我很怀疑她那个“猛然明白”的真实性。
她的笑依然是邪恶的,在这同时,我看到她伸出了手,是右手,又是那件让我害怕的武器,我心想完了完了,这回肯定被她给排死了,我绝望之极之时,她却并未排我,而是用右手按着我的胸口,以我的身体做支撑,慢慢地爬起来。
我有一种不能呼吸的感觉,它来自美美的力量,或者说体重,但同时,我也尽力忘却疼痛,还给她灿烂的笑容,表示能被她摁着是莫大的荣幸。她也欣然接受荣幸,爬起来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胸口,像是对我的安慰,弄得我心暖洋洋的,她露出比我更灿烂的笑,说道:“别装死,快起来!”
我说:“我受伤了,起不来了,快要死了。”
她说:“你敢诅咒我的体重?”
我说:“不敢,我只是表达我此时的心情。”
她指着那边躺着的人,说:“要死也不是你死,快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