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从活动室下楼,正走着,苏晓晓突然说:“师哥,我觉得你很有才。”
我对这样的赞美感到荒诞,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财”还是“才”。如果是前者,我现在身上只有十块钱,而且我最暴发的时候兜里顶多两百,那也是须臾间的事情,转眼便消散了,实在算不上“财”;如果是后者,就只有一种解释,男子无德便是才,那样的话,我倒是比较有“才”。
我说:“你指的是?”
苏晓晓说:“我都听团长说了,你是团里最好的演员,而且还能写剧本,团里的很多剧本都是你写的或者改的,而且你还会弹吉他。”
她看着我,眼里些许的崇拜。
我努力地想了想,我的确写过剧本,而且仅写过一本,那是去年剧团要拿节目去参加贝克特荒诞戏剧节,必须要一个荒诞题材的本子,团里的才子们想了很久,想出来的荒诞剧仍然像偶像剧,于是便找到了形象和气质都荒诞的我,叫我来写。我心想妈的别的不好编荒诞还不好编么,什么叫荒诞,越离谱的就越荒诞。于是我提笔便写,仅仅用了一个通宵便大功告成。大家看了本子,觉得的确够荒诞,以至于没人能看懂。东东一想戏剧节日期临近,一拍桌子说我看这个本子就行,不同的观众能看出不同的东西,就照这排。
就这样,我的作品被搬上了以贝克特大师命名的戏台上。作品的感染力先不说,单单是台上那个扮演大树的演员,保持着一个姿势一个小时不动就已经让全场观众为他起立鼓掌。仅凭这一点,说明我还是成功的。
至于会弹吉他,我确实学过,不过也只会弹两个曲子,而且有一个曲子还因为调太高唱不上去一般不弹。
这样被形容成“有才”,我客观认为还是有一点点牵强的。
我说:“就因为这个?”
苏晓晓点点头,十分肯定,说:“你平时一定很喜欢看书啦,都看些什么书呢?”
我想了想,觉得“看”的意思就是见过的书都算,便说:“什么书都看。”
“真厉害。”苏晓晓说:“我最近在看春上村树的《天黑以后》,你看过没有。”
我说:“没有,连封面都没看过。”
“那他以前的作品呢?《挪威的森林》。”她问。
我说:“没有,我倒是听过披头士和伍佰的《挪威的森林》。”
她有一点不相信,问:“那你一般都读些什么书呢?”
我想,她现在说的这个“读”应该是阅读的意思,说:“多啊,什么《诛仙》啊,《极品公子》啊,《回到明朝当王爷》啊……”
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怪,似乎觉得一个“有才”的人不应该只看这些书。
我说:“平时没事嘛,找点消遣消遣的书。”
她点点头,说:“那你喜欢读诗吗?我最近很喜欢一个词人,纳兰性德,我觉得他的词很有风情,怎么读怎么舒服,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她把我当成一纯粹的文学青年了,和阿文一类的。这个问题彻底把我问住了,关于诗词人,我唯一记得住名字的就是李白,因为我只记得他的举杯邀明月,这句诗常常在我们喝酒的时候被引用。除他之外,我实在不知道什么诗人,更不知道这个纳兰性德,只觉得这个名字很怪,大约是个外国诗人。
我想,第一次和苏晓晓聊天,总不能一问三不知,把东东为我树立的高大形象就这样破坏了吧。
正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一个身影飘然而至在我眼前,让我欣喜万分。她的到来有两层意义:一是能让我避开苏晓晓的专业提问,而是说明她还尚在人世,而且手脚健全。
这个人就是美美。
按照常规习惯,美美见了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发掌,但由于光线昏暗,她仿佛也是走近了才发现我身边的是个女人,并未出掌,而且不知为何,当她说出的第一句话的时候,我仿佛感觉到她带着隐约的某种情绪。
“你,你在约会啊?”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我说:“不是啦,这是我剧团里刚来的小师妹,和我聊聊排戏的事。”
美美的语气恢复平常:“难得啊,你大晚上的居然变成良民了,有进步嘛。”
她对苏晓晓说:“你这位师哥可是个危险人物,别离他太近,可能会爆炸……”
“不过呢。”她接着说:“他还是很热心帮助人的,这不,我又来找他求助来了。”
苏晓晓对她腼腆地笑笑,她仿佛对美美这种性格暂时还不能接受。她看了看我,说:“既然师哥有事,那我们就改天再聊吧,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宿舍去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她转身离去,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没才了。
回过头,听到美美再次问我:“老实说,你对这个小师妹是不是有企图啊?”
我说:“怎么会呢,我突然发现我现在对小女生没兴趣了,我有时候也在想到底是我的审美观进步了呢,还是我的童心已经泯灭了。”
确实是这样,从上次经历过那个卖龟苓膏的女孩之后,我不再对小女生动什么心思了。相反,当我看到那些总是能很独立地生活的小女孩的时候,我会心生些许敬佩。也许是我,真的变了。
“呵呵呵。”美美笑起来,说:“万一是人家对你有心思呢,你岂不就辜负了。”
我说:“照我这风度气质,大多数的女人都对我有心思,我要是都不辜负,婚姻法允许么?”
美美哈哈大笑,笑声在空灵的操场上空回荡,让我感觉起鸡皮疙瘩。但此刻,换成是美美在我旁边,我的确感觉轻松了下来。她的笑声也让我为昨晚的事情的内疚减轻了些。
我说:“昨天晚上你没事吧。”
她扯了扯自己宽大的衣服,说:“我能有啥事,有事也是对面的人有事。”
我说:“你是怎么跑掉的呢?”
她故意张大眼睛看着我,大大的黑眼圈很像熊猫,不屑地说:“你怎么不问对面那些人怎么跑掉的呢?”
这句话让我懵了,我说:“难道你和那个鼻环妹妹能打过对面那一堆男人?难道你是黄蓉,你会武功?”
“这个嘛……”美美意味深长地笑笑,说:“我会不会武功不说,总之我现在是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啊,你说对不。”
她一边说话还一边做了个三百六十度转身。
我说:“那为什么早上我给你手机充了钱,却是关机呢?”
她突然把脸靠到离我脸很近的地方,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温度,她神秘兮兮地问:“你是在关心我?”
我觉得她这样的女孩,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是正常的,我笑着说:“作为异性兄弟,算是吧。”
她又猛然将头移开,说:“嘿嘿,不给你关心的机会。”
我说:“就因为我而关机?我的魅力也太大了吧!”
她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说:“我手机烂了,很烂,我估计这世上没有比我这个更烂的手机了。”
我看了看,的确很烂,烂得不经过提示几乎不能辨认它此前是手机了。
我说:“昨天不还是好好的么,好端端的手机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她把东西放回兜里,又神秘地说:“这个不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在目前以及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没有手机就行了,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一个能随时找到你的方法,以备本小姐随时传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