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29年夏末。薛城。弓箭坊。
薛离上次来这里做弓箭已经是十天前了。
结果一进门他自己先吃了一惊,里面的布置大调整过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来做箭杆的车间被重新布置了,还没进门,就是一片机器的嘈杂声。水力锯床把木头分解成一块块方木,然后继续分解,直到分成比箭杆直径略大、长度略长的细长条。有人专门挑拣,发现有节疤、木纹不顺直的就放到一边。
另外一台小水力圆锯把木条四个角再各切一刀,成为截面近似圆形的八角形。然后送到磨床磨圆。
一整套的流水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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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侯和卫武看到堆积如山的“极品”“少有”的又长又直的箭杆,一会功夫就做出来一千多支,下巴都合不上了。真是又惊又喜啊。
薛侯看着刚赶到的梁成赞道:“梁卿这是给了孤一个惊喜啊。”薛离也是很惊喜,中年型男真的很强啊,上次看我做了一遍,就分解成流水线了。
“梁卿,用这些机器,每天能产多少支箭?”
“君上,圆锯锯片容易损坏,算上换锯片停工的时间,光是做箭杆的话,一天五、六万支。损坏的锯片可以回炉重铸,也不浪费,就是涂果那边要忙一些,要多分出人手来做锯片。
装箭头,粘尾羽只能用人,速度就慢下来了,粘尾羽还是个细心的活计,一天六千支就到头了。再多,就要增加人手。”
薛侯含笑点头,心里发苦:一个月十八万支,光是箭头用掉的金(铜),要是以前,一个月就破产了。要不,留一半,卖一半?嗯,这样的好箭,卖十倍价钱的话,会被陈司徒看成傻子的,二十倍好了。卖远点,卖给王室、郑国那边。嘿!怎么忘了秦国——够远,他们又要跟西戎作战,还可以讨好秦赢她们。而且这等于别国出钱武装我薛国嘛。这笔生意做得过。想到这里,薛侯开心了。
“梁卿,你看看这把弓。”薛侯让侍卫长弓递给梁成看。
梁成不接,“这是少君做的那把吧?少君做的时候我看到了。”
那就省事了,薛侯说:“孤欲将此弓列装,先从孤的直属军队开始,试用一年,如果合适的话,全面换装。
梁卿估算下,如果如此制弓,产量如何?”
“此弓制作极易,无非是弓床占地方罢了。一次摆五百张弓床,小半个时辰紧一次,十来个大汉就能摆弄好,每天就可以出五百张弓。
把树锯成方料,检查下节疤和纹理挑拣下,锯断,再两边各切一道(修成梯形),用锯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修型费点功夫,不过工匠要是做熟了也很快的,这些都不费事。
费工夫的是木料要阴干,最好是阴干两年再用,我国又没有多少柘树、柞树,需要派人出去采买。成批制作恐怕要两年后了。
现在只能用存货或者购买别国阴干好的柘树、柞树、榆树。不过给公室①军队(薛侯直属军队)换装,五天就够了。”
说到这里,梁成顺势跟薛侯要求:“君上,我们需要大量的木材,除了造弓的柘树、柞树、榆树,我听说君上还要造船,造船所需的木料都是需要阴干的,我们现在就该派人出去采买回来阴干。
而且少君做的那个铅笔很好,如果要大批制作贩卖的话,我们需要的木头不可计数,虽然做这个不需要阴干,但是我薛国只有良田,没有树林。”
薛侯又听到一个没听说过的铅笔,看向薛离,薛离赶紧乖巧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细棍来,呈给薛侯。
铅笔就是根细木棍,前端削细的尖端黑黑的一截,薛离赶紧解说:“这是炭粉(石墨,薛离已通过商人购买到石墨),和上粘土烧的,外面的是黏好的两片木棍,就可以写字了。”又掏出一根,在一个木板上写了四个字“以人为本”。
薛侯看到他变相地拍马屁——自己上次说过的话他记住了,不由好笑。不过这个叫铅笔的玩意看起来还真不错,薛侯也拿起笔来,跟着也写了一遍“以人为本”。
然后发现不对的地方了:“离儿,你怎么横着写的?”薛侯刚才跟着顺手写,也写横了。
“父亲,竹简要竖着拿,才竖着写,现在是木板啊,横着写方便,要不父亲再试试?”
不管横着写还是竖着写,都比在竹简上刻字那是方便太多了。梁成眼光不错,这个铅笔能大卖。
炭么,便宜的很;粘土么,随便挖;把木棍一剖两半,我们有水力锯,快得很。别人没得做,用刀子削,削死他一天也做不了几根。除了要买点木头,不费事啊。这生意做的过,二十倍?两百倍还差不多。算了,怎么卖还是交给陈济(司徒)吧。今年我薛国多了不少货物,看来日子要好过了。
薛侯心花怒放:“好的,孤这就安排采买,大量采买。”顺手再夸一下梁成:“梁卿思虑周详长远,”再带上卫武“卫卿武勇忠诚,皆孤之股肱也。”
转头对卫武吩咐道:“等第一批新弓出来,让公室军队熟悉几天,也就可以秋狝②了。司马现在可以准备了。”
命令将弓的制法列入保密最高级别,调派一队武士来看守弓箭坊,带上几箱做好的箭(弓的制法对老婆是要保密的),薛侯打道回府,讨老婆开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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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母亲就来看他了,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把薛离弄醒了。
然后就爱不过地乱揉儿子的头发,嘴里还念叨:“宝宝你怎么这么聪明呢,做出来这么好的箭。”
“等多做点箭出来,我就派一队人去给你外公送礼。”秦赢乐滋滋地盘算:“送你外公五箱(五百支)。他肯定高兴。”
薛离听傻了:嘿,好歹那是一国之君啊,还是个封地超过千里的大国,就送五百支箭?就高兴了?
“再带两万支箭去卖,”薛离呆滞了:这是军火啊,最后大部分还不是卖给你爹?哦,先给老爹送五百支,再卖两万支给老爹,这是去表孝心的还是气老爹的?
“嗯,一箙(壶,十支)箭换一匹马。也要换些牛,一箙箭两头牛好了。你外公肯定会乐坏了。”薛离下巴合不上了:这是女儿抢劫老爹?
薛离决定替没见过面的外公争取一下:“母亲,这么贵,外公会不会不高兴啊?”
秦赢拍拍傻儿子的脸蛋:“这么好的箭,一箭就能杀一个敌人,就算偶尔失手,三箭还射不中,那就是个废物,可以去死了。十支箭还不值一匹马?你外公占大便宜了!母亲去给你下面条,奖励下宝贝儿子。”喜气洋洋的出去了。
薛离心说,别说三箭,三千发子弹也不见得能杀一个敌人哪。
回过神来,突然一拍自己的大腿,还是自己傻了,这是春秋,没有先炮火覆盖,机枪扫射,扔完手榴弹,再冲进去打扫的战斗方式。
箭头一融就是金(铜,就是钱)的时代,哪可能饱和覆盖射击,不说都是狙击,至少也都是精确射击。没上过战场,就没有发言权哪。
再想起来五羊皮大夫②的事情,专门派使者换一个奴隶,也不过五张羊皮,看来还真是外公占大便宜了……
最近薛国宫廷内最风光的人,就是薛离的小侍女袭人和晴雯(恶趣味发作后必然的延伸)了。不光本院的女奴都听她们俩指挥,其他院子派来的女奴也听她们俩指挥。
小袭人总负责,小晴雯总指导。
她俩负责给薛离和薛离的那一帮小侍从编甲——藤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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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段薛离让人采了一大堆老藤回来,晾干之后泡到油里,泡了好几天再拿出来晾干,然后就把小袭人和小晴雯叫过来了,笑眯眯地哄他们干活,说干完了,给鸡蛋糕吃,随便吃。两小丫头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于是成交。
薛离就叫她们编甲,告诉她们就跟编篮子篓子一样,只是要编紧,说完就跑了,留下两个小丫头自己琢磨。
薛离跟她们解说的时候,在自己身上比划过了。
身躯部分就是编成四片长方形,前后各两片。前后上片的上端在两肩部位穿两根皮带(背心肩带样),直到腹部;下面那片压住一点上片,用铜圈挂在上片的下端——这部分重合,保证防护不留缝,活动链接又可以弯腰;
担心防御不够,再专门编一个圆片,绑贴在上片外面的前胸位置,双层防护,就是护心镜了;
前后下片的下面,前后各挂两片下端收窄的,就是甲裙了;
两肩两片,用皮带跟前后两片绑好,就是护肩①了;
再弄两片护住上臂,平常就用一根布带吊在护肩的外沿,便于穿戴,就是披膊了;
举高点从中间把头伸出去,然后把胸腰处两处的系带一绑,前后就服帖了,一个人就能穿。再把披膊上下两端的布带在胳膊上系服帖了,基本就披挂好了。快则一分钟,慢则三分钟。如果用侍从,穿戴起来更方便。这就是主甲了;
小腿护甲左右各一片(平时就带着);
小臂护臂左右各一片(平时就带着);
头盔稍微麻烦些,其实就是一个尖底的桶,前脸的部分不编,腮下那个部位拴条布带,好在颔下系住;再编一小块活动的搭在盔后面做护颈。
再做一个大的长方形,算是盾牌,担心防御不够,也再在外面中心部分贴一个圆片,跟那个护心镜一样的,双层盾牌。
简单,薛离一说完她们就明白了。
真正编起来的时候,小姑娘就吃苦了,薛离要求编的时候一定要紧要密,两个小姑娘人小力弱,每编一道都要使出吃奶的劲去拉,手上都拉起泡了。
薛离回来一看,赶紧给他们派人,让她们指挥就好。
①周王庭叫王室,诸侯的宫廷叫公室。
②狩猎是国家军队的军事演习或出征前的军事检阅。按季节分为春蒐(sou)、夏苗、秋狝(xian)、冬狩。
③百里奚。百里奚流亡到楚国被抓。秦穆公听公孙枝说百里奚有德有能,怕动作大引起楚人警觉,于是派人到楚交涉,用五张羊皮——就是当时一个奴仆的价格将他赎回。
秦穆公亲自迎接百里奚,谈了三天,如同周文王得姜太公一般,拜为大夫,令他主持国政。当时国人都戏称他为“五羊皮大夫”。
此事此时尚未发生。文中此时秦国在位的是秦文公(秦赢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