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十三年,东汉皇宫御花园内,一名华丽宫装的女子闲坐在凉亭中,身后站着一排宫女,在皇宫内,除了当今皇后郭氏,能得如此出行仪仗的女子也就一人罢了,那就是得尽光武帝宠爱的阴姬——阴丽华。只见她眉似远黛,眸若星辰,惹人怜爱的瓜子脸上却尽是轻嘲。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的阴丽华,呵,当初的一切美好,到现在在她的心里也不过是一阵笑谈罢了。
“娘娘,大将军出来了。”
说话的是阴丽华最信任的宫女,白******丽华听得白露的话,原来微微斜倚着的身体端坐开来,脸上嘲讽的神情越发明显。
“你去请大将军过来一叙。”
耿弇啊耿弇,我倒要看看,在你的心中,究竟是自己的功业重要,还是自己心爱的女人重要。
白露轻叹一口气,微微低头:“喏。”
虽然人人都说皇上宠爱阴姬,甚至越过了郭皇后去,但是娘娘心中的苦,娘娘心中的无奈,娘娘心中的不忿,白露都清楚,但是娘娘却依然深爱着皇上,为了他的江山稳固,在这背后的隐忍付出,实在是令她心疼。
“耿将军,我们阴姬娘娘请您过去一叙。”白露拦在失魂落魄的耿弇面前,不卑不亢的说道。
耿弇茫然的抬头,面色憔悴,双眼通红,可见已是好多日不曾好好休息了。他不懂阴姬找他有何事,平日后宫与前朝都不曾往来,就连当初跟着皇上征战南北的时候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有他的妻子舞萝与她来往甚密,舞萝已经消失了大半个月了,她这时来找他,估计是因为舞萝的事情来责问他的吧。不过现在谁来责问他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只想把舞萝找回来,告诉她,他只爱她,这辈子也只会有她一个人,不会再有别人了,管它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国家安定,他只要她。
想到这里,他缓缓走到阴丽华面前,施了一礼。
“微臣见过阴姬娘娘,不知娘娘找下官所谓何事?”
阴丽华抬头,看了看一身风尘的耿弇,已不复往日风华,才过去大半个月,却仿佛一下子沧桑了许多,不由的嘲讽一笑,他堂堂“战神”也会有今天。
“近日耿将军似乎憔悴了许多,我还以为耿将军好事将近,应该更加容光焕发才是。”
耿弇听罢心中一痛,复又有些生气:“微臣哪有什么好事,不懂娘娘在说些什么。”
“哦,不懂?”阴丽华听罢嘲讽一笑,“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我想皇上已经在大半个月前告诉了耿将军我大汉朝与匈奴的联姻大计了吧?,迎娶匈奴首领女儿难道不算是好事吗?听说那匈奴首领的女儿乌娜扎乃是他们大漠一枝花,美艳的紧,而且又十分仰慕我大汉朝的英雄们,你堂堂‘战神’不就是我们大汉朝英雄中的英雄吗?”
耿弇顿了顿,他知道阴姬与舞萝交好,这是在讽刺挖苦他呢,于是回道:“娘娘误会了,微臣此生已经有了舞萝,是不会娶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女子的。”
“哈哈哈哈哈!”阴丽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笑话,为了笼络匈奴的势力,只要皇上圣旨一下,由不得你不娶!如果你不娶,那就是抗旨,你要陷你们耿家上下与不义吗?还有,别说的你对舞萝有多么情深义重似的,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相识十四载,舞萝可是整整追了你十载你才答应娶她的吧?”
耿弇心中一痛,阴丽华说的没错,从他和舞萝认识到现在,是整整的十四年了,而他们,是在四年前成的亲,成亲以后,他也经常因为忙于军务,将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她虽然少不了抱怨,却没有真正的生过他的气,因为她总是对他小心翼翼的,害怕他哪天就不要她了,她是那么的爱他,以至于就算成了亲也是患得患失。当她听说皇上有意将匈奴首领的女儿乌娜扎赐婚与她时,更是忧心忡忡的整夜睡不着,在她离家出走的前一日,她还曾问他,愿不愿意辞官放弃一切与她就此归隐,他没有回答她。因为他有太多的放不下,身上有太多的责任,对君王的责任,对家族的责任,但他却仿佛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责任,那便是作为丈夫的责任。其实最初当皇上提到与匈奴部落联姻的时候,他立马就拒绝了,他觉得妻子无需再多,有一个舞萝即好,然而皇上却一再强调这次与匈奴部落交好的唯一机会,希望他再好好考虑考虑。他知道匈奴自古以来就是历代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如果能与匈奴交好,那么于国家于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幸事。皇帝明为让他再考虑考虑,其实已经变相的告诉了他,他娶匈奴首领女儿乌那扎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他如果够识相,就应该主动提出求娶乌娜扎。但是他当初在娶舞萝的时候,明明答应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并不想食言。然而在他还没有思考出解决的办法的时候,他的小妻子舞萝却是离家出走了,这是他们相识十四年以来,她第一次自己离开,还记得自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后,她就一直以各种理由留在他的身边,甚至有时候没有理由了就耍赖,要么就一直偷偷的跟在他后面,总之就是想尽各种办法粘着他。他曾经一度很反感她纠缠他,却不知后来怎么了,被她缠着缠着也就习惯了,以至于现在她突然离开,他才发现,原来他早就爱上了她,只是一直碍于自己大男子的自尊心而不肯承认罢了。
“微臣一定会想办法,打消皇上的打算,阻止皇上赐婚的,只要圣旨还没有下,这一切就还有转机。”耿弇坚定的说道。
“哦?想办法?你想到办法了吗?”阴丽华问道,“万一皇上明天就下旨赐婚了呢?你还来得及想什么办法吗?我可告诉你,我清楚舞萝的性子,她是不会愿意与另一个女人共侍一夫的,否则她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就算你找到她了,她也不会再与你在一起。”
耿弇没有说话,阴丽华说的对,其实从舞萝离开家门那一刻,他就派了高手跟在了她的后面,他要找到她,很容易,但是想要挽回她,让她跟他回来却是很难,除非他解决了赐婚的这件事情。他原本以为阴姬找他只是为了责难他为舞萝出一口气,不过现在听她的口气,她的目的却仿佛并不这么单纯。
“不知阴姬娘娘有何高招?”
阴丽华冷笑一声,这耿弇还不算太笨,知道她话中有话。
“高招不敢,不过却有一出险招,就看你耿大将军有没有这个胆量,还要看你能为你的结发妻子付出多少。”
耿弇神色了然,果然是有条件等着他呢。
“但凡是能够避免让微臣失去妻子的方法,微臣都愿意一试,阴姬娘娘不妨讲上一讲?”
“哦?你真的什么方法都愿意一试?”阴丽华很好奇,现在的耿弇,能为舞萝牺牲到什么地步。
“娘娘但说无妨。”
“如果说我要你帮我造反,杀了皇上呢?”阴丽华看着耿弇竟然还如此淡定,突然想逗一逗他,“这样你不是就再也不用惧怕皇上了吗?”
听罢阴丽华的话,耿弇心中一突,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阴丽华说这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也只能赌一把了,他的妻子舞萝正直善良,能够得她倾心相待的女人应该不会如此心狠手辣,胆大包天才是,于是回道:“阴姬娘娘说笑了,不说微臣不是那等不忠之徒,就是娘娘您,也是深爱着皇上,哪里会有伤害皇上的想法呢?”
阴丽华冷笑一声,他倒是聪明得紧,知道她是无论如何舍不得伤害刘秀的。
“我自是在与耿将军说笑,我与三哥自小青梅竹马,就算他娶了他人,我恨过,也怨过,但是却没有办法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否则我阴家也不会在我被‘贬妻为妾’之后还一如既往的支持着三哥了。”
耿弇没有答话,却不得不承认阴丽华说的是事实,她是一个隐忍而又伟大的女人,否则舞萝也不会一直不遗余力的帮她吧。
想起舞萝,他的心中又是一阵黯然,她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了,这些日子他天天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满心满脑里全都是舞萝的身影,他们初识时她蒙着面十分神秘的样子,他中箭差点一命呜呼时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在战场上与他并肩驰骋的样子。还记得当年有一次出征,他不慎中了敌军的毒箭,是她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吸毒疗伤,背着他在密林中行走了三天三夜,他不知道她那瘦小的身板是怎么把他背到援军营地的,他只知道刚到了营地她就倒下了,养了好久才能下地,甚至差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对他的情谊,比山高比海深,是他这一辈子也不能还清的。许是安稳的日子过的太久了,成亲四载,他却早已忘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忘了她苦心追逐的那十年,他总是习惯着她的好,也把她对他的好当做理所当然,以至于现在的追悔莫及。所以,不管阴丽华说的险招有多么的险,只要不是让他举兵造反,他都愿意一试。
“微臣想听听娘娘所说的险招究竟为何?”
阴丽华偷偷的观察了一下耿弇的神情,发现他是真的愿意为舞萝冒险,心里总算是为那个一根筋的傻姑娘欣慰了几分。
“你愿意为舞萝冒险,我这做姐姐的心里总算也有几分为我的傻妹子感到欣慰了。”阴丽华说道,“我自是不会让你去造反,其实事情很简单,皇上今日是不能下旨了,只要你在明日早朝之时抢先一步拒婚,并愿意交出将军印信以示忠诚,皇上虽然会怒极,你却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抗旨不尊的下场,只要不是抗旨,届时再让昔日战友左将军贾复等人为你说情,皇上必不会重罚。”
上交将军印?耿弇似乎明白了阴丽华的目的,只是这究竟是阴丽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怎么?耿将军可是不舍手中兵权?”见耿弇没有说话,阴丽华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自然是没有不舍,”耿弇赶说道,“这么多年,我随皇上南征北战,为的并不是所谓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是想追随一位明主,在这世上轰轰烈烈的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如今我大汉朝如此强大繁盛,后人也是能者辈出,微臣也是时候功成身退,闲云野鹤了。”
阴丽华听罢脸色稍霁,“你昔日功劳皇上必不会忘,相信以你的才干,就算你不再是建威大将军,也是皇上御封的好畤侯,皇上就算一时气愤,必也不会亏待于你。否则岂不是要寒了昔日忠臣的心。”
听到这里,耿弇岂能不明白,这不过是皇帝与阴丽华设的一个套吧?目的就是他手中的兵权,不过他也能够想得通,皇帝是怕他功高震主吧。
“皇上自然是一代明君,”耿弇说道,“既如此,微臣现在就回府准备上交印信与兵权一事,今日多谢阴姬娘娘提点,微臣与舞萝都感激不尽。”
阴丽华点了点头,提起舞萝,她心中有些愧疚,毕竟这一次,她与皇帝,都算是利用了她一把。
“你自去准备吧,皇上那里,我也会尽力帮你,毕竟我与舞萝,也算是姐妹一场。”
“那微臣就现在这里多谢阴姬娘娘了。”耿弇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他知道阴姬和皇帝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没有直接逼他交出兵权不是么?让他自己上交兵权,还能让他在后世留上一个不贪慕权势的贤臣的美名不是么?等明日上交了印信,想他也是能够有时间多陪陪他的小妻子了吧?闲时陪她去游山玩水,吹风赏景,如果能再生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