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庆国的天气已经有些凉意。微风拂过燕京,将庆国都城上空的沉闷吹散了几分。
燕京城郊有数千倾的土地当年被划成了皇庄,这些年来皇帝陆续赏赐给了几位皇子,听闻就连淘气的沐阳公主都被皇帝赏赐了一座庄子。在群木绿荫的掩映下,几处别院在皇庄内显得错落有致。
今日皇庄靠南的别院里显得格外喧闹,下人们都在匆忙地准备着晚宴,也不敢高声笑语。这处别院是年初因为三皇子在云澜州做了甚讨皇帝欢心的事情后,被皇帝陛下赏赐给三皇子的。今日据说三皇子因为近来朝事繁忙,特意前来歇息休养一阵子。
别院的书房里只有一个老管家在伺候着,其余下人都被吩咐不能前去打扰。三皇子此刻正端坐在书房里,端着一杯茶细细品着;下首坐着一位儒士打扮的中年人,眼含笑意地望着三皇子:
“殿下,这处春园甚是别致,虽然位置偏了少许,但匠人们很是下了一翻工夫,外面那些堆山凿池,种竹栽花都颇有一番山野情趣啊。听闻整个皇庄里就它最得皇帝陛下青睐。”
“是啊,当初父皇将它赏赐给我,我也有些意外。伯言,云澜州的事辛苦你了,正好你赶回京都,接下来商行的事情也要拜托给你。如今朝内局势有些纷乱,父皇的心思变得难以琢磨,你得帮我分忧啊。”
“不敢……是不是太子的病情已经痊愈,还是沛王在前线又有大捷?”
“今日五更,宫内急召,居胥关千里急报,沛王北荒中伏,生死未知……”
“什么……”
三皇子没有理会他强烈的反应,早上他得知消息后也是震惊万分,用了一段时间才缓下情绪。
“这件事千万不可透露出去,父皇今日在殿上看不出丝毫伤心的样子,召集几位重臣前去也只是为了商议应对接下来的变故。最令我想不到的是,信王也在殿内。”
中年儒士皱眉道:
“信王殿下也召去了?”
三皇子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你说父皇是想重新启用信王了吗?”
三皇子并没有得到中年儒士的回答,也似乎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庆国因为太子殿下自小身体有疾,太医院的几位大国手都没办法根治,随后太医院又有传言传出太子殿下因为怪疾可能活不了太久。即使在那年冬天一道旨意用鲜血清洗了一遍太医院,依然没能阻止传言如风一般在朝中重臣之间飘散;于是一些别有用心的朝臣开始物色一些能力突出的皇子做为未来的押注。沛王李治和信王李望被隐隐地邀请上了朝廷这个舞台。
当年两位皇子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在皇帝面前争宠邀功时,三皇子还是一位边缘皇子。后来沛王圣眷渐浓,信王李望更是在沛王被皇帝赐婚后日益消沉,逐渐远离了权力核心,常常流连于烟花之地。不曾想今日有此变故,而皇帝陛下也突然召见了信王李望,就不得不让三皇子心中警惕起来。
三皇子看到轻声推门进来的老管家,询问道:
“宫中可有消息传来?”
“皇上回宫以后传口谕不想见任何人,让司礼监的祝用拟了一个旨意,要将童将军府发配西蛮,被几位内阁大学士极力阻拦,想让皇上收回成命。”
“童府在劫难逃了……”
中年儒士叹道。三皇子看着欲言又止的老管家,问:
“还有何事?”
“信王被祝用派内侍卫护送回府了。”
三皇子听完与中年儒士对望了一眼,都知道是皇帝的旨意,随即陷入了沉思。
……
东宫詹事府,寂静无声。
太子殿下今早进宫面圣回来以后,面色一直不太好。自从太子殿下身体有疾以后,性情变得有些喜怒无常,前些年突然喜欢上了奇花异草,在东宫后花园的池子旁边种满了从庆国各地送来的名贵花草。太子此刻站在池子中间的凉亭里,眼神有些游离,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秋风拂过,池子里水纹粼粼,不知名的花草上一些早已枯黄的叶子也被吹落在地里。太子轻叹了一口气,踱步走向那些花草。后方一位有些黑面的年轻武将立即跟了上来,随在太子身后想将一件玄色披风披到太子肩上。太子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黑面年轻武将道:
“太子殿下,你从宫里回来站在这里已经两个时辰了。太医院的医官们吩咐过我,千万不要让你受到风寒。殿下要是拒绝,末将只能告诉林詹事了。”
太子听到林詹事的名字也有些无奈,默许了黑面的年轻武将系好披风,咳嗽了两声轻轻道:
“姜原,你说世间再名贵的花,要是像现在这样都凋谢了,是否还有人愿意留恋它。”
被唤作姜原的黑面武将摸了摸后脑:
“末将实在不知,末将可以请教林詹事后再来回答殿下。”
“姜原,你除了听太医院医官和林詹事的话,你还会什么。”
“殿下,末将还会听殿下的话啊。”
“……”
太子俯身拾起一片枯黄的落叶,盯着落叶上的脉络,用手指轻轻抚过,仿佛想感受到那些记载了这片叶子一生旅途的痕迹。
“姜原,要是这辈子突然有个人你可能见不到了,你会舍不得吗?”
“那肯定是太子殿下,林詹事还有梁院判了。”
姜原摸了摸头,道:
“太医院的人说梁院判明日上书要祈老归田了,要回云澜州养老,以后要想见他只能去云澜州了。可惜云澜州离北荒和大雍都太远了,离南晋倒是很近,但是南晋现在与庆国是友邦,末将这辈子没机会去云澜州了。”
太子转身皱了皱眉,梁院判是当年皇帝清洗太医院后留下为数不多的老人,这些年来一直在负责调理太子殿下的身体。虽然梁院判已是高龄,但也应该是明年冬天才会致仕养老。
“姜原,这庆国的州郡你是只有出征才会去吗?”
“殿下,林詹事跟末将说过,末将这辈子就两个任务,一个是保护好太子殿下,另一个是替太子驱逐大雍和北荒胡族,替太子殿下建功立业!”
“……”
“那林詹事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什么时候回宫啊?”
“没有……不过林詹事走之前说过,他担心南徐的神医有些恃才傲物,可能会多耽搁些时日,只要能请到神医入京,林詹事就会尽快赶回来。”
庆国南徐前几月突然出现了一位年轻的神医,在南徐治好了很多的疑难杂症,而且对一些穷苦百姓不收诊金。风声传到京都,詹事府的官员就有些意动,这些年来虽然太子殿下的病情没有严重恶化,但是太医院也没办法彻底根治。詹事府与几位医正商议之后,由詹事府出面邀请神医进京,看看是否对太子殿下的病情有所帮助。
太子捂嘴轻咳两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将手中的枯叶丢进池塘引得数只锦鲤围上来。
“无论在哪,平安归来就行了。”
姜原一头雾水,不知所谓。太子回首冲他笑了笑,挟着秋风朝着前院厢房走去,姜原赶紧跟上,道:
“殿下,林詹事是庆国最聪明的人,肯定会平安归来的……”
……
庆国的天色今日仿佛阅尽了人间沧桑,有些疲劳,缓慢地开始黯淡下来。李望都不记得是如何被内侍卫送回府的,经过了几个时辰的休养生息,李望已经强迫自己接受了穿越这个事实,虽然是个皇子身份,然而在庆国的位置却也有些尴尬。前世雇佣兵的流浪生涯突然变成锦衣玉食的安逸生活,一时间也让李望有些沉醉,今日在殿内之事让李望对远方有些陌生而又熟悉的沛王有些同情,根本没想起之前信王与沛王是针锋相对的势力,再说目前沛王生死不知,更大可能是像李望前世一样,再也回不到庆国了,所以李望有些失神。
李望冷静下来,穿越以后他没有想过要去争夺一个未来的皇位,前世雇佣兵的生活让他对周遭的感情有些冷漠,现在又是身在帝王家,更是没有感情可言。所以李望只想着这一世如何能让自己顺心顺意、快乐自由的活着,重新体验一个精彩的人生。
李望肚子有些饿,推开房门,想象着一群美丽活泼的丫鬟侍女们立即迎上来嘘寒问暖,然而整个王府有些过于安静,想象的画面也没有出现。李望这时候才想起当初他一怒之下遣散了王府所有的属官奴仆,只留下了一位年老的太监和一对厨子夫妇看守王府,老太监以前也曾颇得帝宠,后来据说因为年纪太大,在君前失仪被罚回了监栏院。李望机缘巧合之下,将他接回了信王府,逐渐充当了王府长史的作用。
老太监用托盘装了一碗粥,从前院穿过走廊来到李望面前,他的步伐有些慢,却走得很稳,脸上带有一丝笑意,不谄媚也不亲近,似乎年轻时候见惯了暗流涌动如今有些云淡风轻。
“殿下醒了,喝碗粥吧。听内侍卫说殿下昨晚又是宿醉,一天没有进食先暖暖胃吧。我已经安排了厨房呆会儿将饭菜送过来。绾人居的管事之前来问,殿下今晚是否要宁姑娘安排时间,听说京都城内四大商行联合举办了一个花魁大赛,绾人居想让宁姑娘也去参与,所以要彩排一些节目表演,担心与殿下的时间有所冲突。”
“今晚就不去了,以后估计也难有机会去了。多谢胡公公。”
李望将粥端起一碗而尽,他前世的生活很是自律,刚醒的时候发现这具身体因为过于沉湎酒色,只剩下一个花架子。李望很是珍惜这一世的重生机会,所以他想要将身体恢复到前世的水准,而且这也是一个冷兵器时代,李望也想自己的性命安全能有更多一份保障。
胡公公微微有些诧异,李望不仅对他用了谢字,而且还拒绝了绾人居的邀请。要知道这一年来京都百姓都知道信王李望睡在绾人居的时候远远多于睡在王府。
李望没有察觉胡公公的诧异,有些兴奋地走到王府院子中间,抬头看着庆国有些沧桑伤感的天色,道:
“这真是让人充满期待的一个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