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筠本想出了正月,写信联系李家,商量儿女婚事,却被元宵节宫宴杀了个措手不及。
过年宫里除了除夕的家宴要忙,还有就是十五的元宵宫宴不能疏忽,来什么人,吃什么菜,跳什么舞,奏什么曲,过年之前就已经定下。
宫宴在望仙台,因男女有别,皇上在前面大殿里与朝臣们一起,皇后在后殿与命妇们一起,今天宫宴格外的热闹,宫外的女眷除了王妃长公主们,毓颐还请了绮姗许瑶,加上随祖母一起进宫的芳嫣芷嫣,五个人围一起坐一桌。
抬头四下看了一圈,只有皇后端坐在主位,下手是俪妃和二位夫人。“太后怎么没来?”芷嫣低声问毓颐。
“母后前几日被冷风扑了身子,这会在宫里歇着养神。”毓颐说的轻松,拿了桌上的点心一口一口的吃。
许瑶本来专心看跳舞的舞姬,一个眼错看见在皇后旁边殷殷服侍的妙龄女子,衣饰华丽,看上去并不是宫中寻常女官宫女。
“毓颐,皇后身边那个穿浅紫衣服的人是谁?看着眼生,以前没见过。”许瑶小声问毓颐。
芷嫣凑上前,“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好像开春就要和亲去了。”
“她就是平昌公主啊。”绮姗剥了一颗瓜子扔进嘴里,“这么好的人出去和亲,可惜了。”
听了绮姗的话,毓颐挑挑眉,不屑道,“有什么好可惜的。她嫁的突厥王子,将来是突厥大妃,比留在这里进宫为妃,比嫁给官宦勋贵子弟强多了。”
“这倒是真的,”芳嫣眼中含笑,“只是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挺折磨人的,女儿跟娘亲,一想将来不能给自己亲娘养老送终,其中滋味也不是咱们能明白的。”
毓颐嘴角有一缕讥讽,“她就算是不走也是没法给自己亲娘养老送终,上真观那地方有去无回,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听说进了那儿的女人有出来的那天。”芷嫣听着毓颐的话,整个人不寒而栗,绮姗则是没有来由的心慌,她不是因为毓颐的话而心慌,莫名的一阵不安。
伸手拿杯子想喝口水压一压,茶却凉了,把杯子交给宫女换杯热的来。等茶的功夫,一个宫女走上前,福了一福,“奴婢见过长公主。”
“怎么了?”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看了一眼,是个眼生的宫女。
碰上毓颐探究的眼神,宫女微微低下头,“太后娘娘请南安郡主和崔小姐过去说话,让奴婢引郡主和崔小姐过去。”
“即是太后相邀,自然是要去的。”说着绮姗和许瑶站了起来,见绮姗许瑶要去太后那里,芷嫣也跟着一起,芳嫣诧异的看着自己妹妹,“你跟了去做什么?”
“我有话要跟太后娘娘说。”话音落下三个转身往殿外走去。
出了殿门,迎面走来一个熟人,月芝领着一个宫女,一人手里一灯笼,月芝手里的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灯,宫女擎了一普通明纸糊的灯笼。
两个人福了一福,月芝眼中有淡淡的笑意,“今儿是上元,主子让奴婢送这琉璃灯给崔姑娘。”手往前一送,绮姗虽然奇怪,还是接了下来。
本来绮姗接了灯,月芝就可以走了,可是刚才福身时眼角余光撇到绮姗身边的宫女,月芝还是决定多嘴说两句,“这话原不该是奴婢说,郡主,姑娘,这望仙台起的高,往太后娘娘宫里去的路有点远,今晚的月亮好,但是别让灯熄了。”看一眼绮姗手上的琉璃灯,“灯坏了还能做新的,伤着身子就得不偿失了。”说完施了个礼便和同来的宫女一起转身走了。
因为今天是元宵,内府在望仙台上挂了无数彩灯,用油彩重新描绘了绘在梁上的彩画。目光所及皆是张灯结彩,走在回廊上许瑶和芷嫣兴致勃勃的看挂在廊下的灯,许瑶还摘了画嫦娥奔月的小灯拿在手里。
绮姗跟在许瑶和芷嫣身后,不知怎么得,今天的风格外大,可能是站在高处的缘故,紧一紧身上的斗篷,心里想着月芝的话。“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许瑶回头看见绮姗面色阴沉的样子,一把拉过绮姗夹在自己和芷嫣中间,“太后娘娘就是想咱们了,想和咱们说说话。”
绮姗正色道,“我没想这个,我在想别的。”
“想你这盏灯啊。这灯有什么好想的。”
芷嫣插了一句,“估计风的事,这边的灯比刚才过来那边的暗,看前面,灯都灭了,黑黢黢的,等会走到那里就指望崔姐姐手里这灯。”
“郡主,前面有台阶,脚下小心。”走在前面一直没有出声的宫女突然说话,声音不大不小。
许瑶没有出声,三个人默默跟在宫女后面。走了十几步,到一拐角处,梁下没有灯,只有绮姗手里的琉璃灯和宫女手中的灯有火光。迈下一级台阶,在前面的宫女却朝一边倒下,倒地声后再没有声音。
“怎么了?”绮姗嘴上说着,人没有动。芷嫣还要往前被许瑶一把拉住。
过了这个拐角有几盏昏暗的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刚才摔倒的宫女没有声音,除了风声就是人的呼吸的声音,但是,声音不对。
绮姗突然明白了。
“来人!”许瑶一手一个拉着绮姗和芷嫣顺着来的方向快步往回走,芷嫣心慌,一边走一边高声大喊来人,但是许瑶和芷嫣的声音被烟花炸开的声音盖住。
猛地从暗处窜出来人影朝绮姗许瑶冲过去,许瑶机敏,拉住绮姗两个人闪身避开。
黑暗中芷嫣被抓住,一人抓胳膊一人抓腰。芷嫣拼命挣却无法撼动分毫,“芷嫣,他们要把你推出去,你抱紧柱子。”
绮姗什么也顾不上,放开喉咙大喊,“有刺客,抓刺客。”
在望仙台前殿的酒宴结束,王业国公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往外走,崔松岩醉意朦胧的站在平台上醒酒赏月,等在后殿参加宫宴的宋筠。
突然对面的回廊上窜起火光,一个浑身是火的东西尖叫着掉下了高台,有人大喊“抓刺客!”不过两声,崔松岩的酒立刻醒了。
南面回廊上的灯笼不知怎么得烧了起来,火舌吞灭了扎制的灯笼,炙烤着廊柱。
火光下有个女子抱着扶栏坐在地上,绮姗与许瑶一左一右与人扭打成一团。
崔松岩本想与崔珂崔琰一起跟着御林军奔过去,却崔玘拦住,对面回廊上许瑶落了下风,崔松岩从御林军手中拿来强弓,拉满弓,搭上箭,眼睛微眯,手一松,箭朝南面回廊射了过去。白羽箭呼啸而来,许瑶听见声音忙闪身躲避,刺客被飞来的箭贯穿了脖子。
火光下与绮姗撕打的刺客见同伙已死,扣住绮姗的手腕准备跳下去,两人玉石俱焚,不料绮姗身子一扭,从刺客手中挣脱,拔下挽发的簪子刺入刺客肩膀,刺客吃痛,绮姗趁机在其膝盖处猛踢一脚,右手五指并拢做手刀,一下狠狠劈在刺客的后颈。
禁军统领同崔玘领人赶到南面回廊时廊柱已经彻底烧起来,木料瓦片经不住烈火的炙烤开始坍塌掉落,一群人顾不上有的没的,七手八脚的将人带回去。
绮姗在望仙楼北面平台的灯火通明下看见自己的父亲,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重重叠在地上。
“姗儿,姗儿。”崔松岩抱住自己的女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有人要杀我,”绮姗整个人都在发抖,即便是在自己父亲的怀里,绮姗依然心慌,胸口因为激烈的喘息而疼痛,“有人要杀我。”
崔松岩知道这会问女儿和南安郡主发生了什么,她们也说不出一二三四,便不再多问,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女儿身上。
回廊的异动很快就惊动了在后宫与太后说话的珉晟以及病中的太后。许瑶和绮姗被安置在前殿的西暖阁,太后赶到时芷嫣在东暖阁由太医诊治,宋筠和宁王妃则是在西暖阁陪伴自家受惊的女儿。
一盏甜汤下肚,许瑶从惊惶中静了下来,尽力把事情说清楚。“有个宫女进来说太后娘娘召我和三小姐去说话,芷嫣也说有话要跟太后娘娘说,我们就跟着宫女去了。到了南面回廊那儿突然窜出来三个人要把我和绮姗推下去,他们抓错了人,芷嫣当时半个身子都出去了,绮姗不知道怎么弄的,一个身上着火摔了下去,我对付的那个被崔大人射穿了脖子,绮姗对付的那个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