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崔琛起床穿戴好站在院子里看地上的影子,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走到绮姗在院子,绮姗住的院子西南角有一丛蔷薇,而绮姗的书房在东厢房,东厢房外有两个海棠树,崔琛进了绮姗住的院子的时候绮姗在书房的长窗下临窗书写,此时不是海棠花开的时节,宋筠让仆人采了家中池塘里的荷花荷叶放在白瓷大缸里赏玩。“姗儿。今儿个哥哥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哥哥。”绮姗搁下笔,抬头寻声音看过去的时候崔琛已走到长窗前,书案上是一副百寿图,崔琛想起来八月初十是外祖父的生日,这百寿图上是一百个寿字,想来是绮姗送给外祖父的寿礼。“今天我带你去城外骑马。”
“母亲那里?”那天绮姗与崔琛在外面逛大街后来自己拉着李家小姐在府里乱窜被母亲好一通训斥,今天再出去,母亲若是不点头,恐怕又是一通骂。
“我对母亲说今天带你出去骑马,母亲答应了。”宋筠进门后因为教孩子的事没少与崔松岩起冲突,绮媛绮妤幼时崔松岩还未进兵部入职,待崔松岩进兵部任职时绮媛绮妤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那时绮姗还小,崔松岩嫌宋筠管的女儿太紧,常带着女儿去郊外骑马,宋筠知道后与崔松岩大吵一架,吵过之后崔松岩依然我行我素,后来吵得次数多了宋筠松了口,只让绮姗在哥哥们回京述职的时候允她与自己哥哥出去骑马。
绮姗非常诧异,看崔琛不像说谎诳她的样子,“哥哥那你等等我,我去换一身衣服。”
“不用换骑装,穿平常衣服就行。”
绮姗听了崔琛说的话,觉得奇怪还是乖乖地回卧房换衣服。
崔琛领着绮姗往偏门去,平叔早就备下了马车在偏门那里候着,崔琛驾着马车慢悠悠的往东去,绮姗在马车里隔着车棚窗户上的纱帘往外看,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只是不像那天哥哥领自己去的永兴坊人那么多,道路也比永兴坊那边宽阔干净,正想这是哪里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姗儿,出来吧。”崔琛从马车后面拿出一个长条凳子放在地上,手伸过去,绮姗撩起帘子,抓着崔琛的手腕踩着凳子从马车上下来。下了马车看见面前的铺子绮姗更加诧异,居然是一家首饰铺,“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进来了你就知道了。”
在门口招揽客人的伙计看见崔琛与绮姗,让铺子里的其他伙计将马车拉到后院,两个人上了台阶,门口是一个屏风,绕过屏风进去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厅,地上是圆形的地毯,靠墙两个梨木高柜,柜子前面的雕花台子也梨木做的,台上与柜上摆着铺了红绒布的黑漆托盘。掌柜听见动静,打发伙计备茶,从柜上的托盘里选了几样首饰捧着托盘引了崔琛与绮姗往旁边的小厅里去,“二位小店有新的首饰样子,”态度亲切却不谄媚。
崔家在京城里是数得着的豪门大族,绮姗这些大家小姐的钗环首饰从来不用自己操心,过年过节京城里的首饰铺子常常做了新样子送去府里由小姐们挑选。绮姗瞄了两眼红绒布上的首饰便拿了杯子低头饮茶,崔琛反而看的兴致勃勃,“哥?”
“姗儿,你看这对镯子怎么样?”崔琛拿了一对韭菜叶宽的银镯给绮姗看。
抬眼看看,做工确实不错,看看铺了红绒布的托盘,一对鸡血玉手镯,手镯上翠色红色白色三色,颜色皆是淡淡的,似颜料在水中晕开,拿起来举着看,“哥,这一对镯子好看。”
崔琛像没听到似的,觉得自己手上这对银镯子越看越好看。掌柜的见绮姗对桌上的东西淡淡,再看绮姗与崔琛的衣饰,猜着是从京城里来的公子小姐,这个态度恐怕是嫌东西不够精致,小声嘱咐了伙计去后面库房拿了好东西,自己借着给茶壶里的茶添水的空拿了东西进来,绮姗看了看拿进来的东西,是比刚才的东西精致了许多。
崔琛没有多注意托盘里的东西,不经意看一眼只觉得簪子好看,“掌柜的,这对银镯,还有这对玉镯子一起包起来,”觉得托盘里的一根银嵌珍珠簪子也很好看,指着托盘里的几根簪子说,“这根嵌珍珠的,还有这几根簪子也一起包起来。”
掌柜的见生意做得痛快,亲自转了雕花柜台后面拿盒子绒布把东西包起来,点算了一下东西,拨了拨算盘,笑眯眯的说,“一共一千一百四十六两,二位头一次光顾,抹了零头算一千一百两。是记账还是家去结?”
崔琛从荷包中摸出一沓银票,点出十一张放在托盘里,“这是一千一百两银子。”拿东西时绮姗见掌柜送了一个小荷包,做工十分精致,“你这里倒有趣,买东西还送个荷包。”
听见绮姗的打趣,掌柜也不多说,绮姗还想多说崔琛已拉着绮姗出了首饰铺的大门。“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回家。”伙计早就马车拉来候在店外,长条凳子也放好让绮姗踩着上马车用。
“不行,说是领我出来玩,闹了半天是给别人买东西,不行,我不回去。”绮姗一听要回去,本来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长条凳子立刻收了回来。
崔琛何时见过绮姗这样,与首饰铺掌柜的商量请铺子里的伙计把马车送回家里,领她继续在永繁里逛,永繁里与永兴坊不同在永繁里多是富贵人家常来的地方,商铺林立贵店无数,卖的东西比永兴坊贵不少,是出了名的销金窟,铺面装饰的比永兴坊好看太多,两个人走到一家三层楼高的铺子前停下,崔琛说,“出来有一会了,进来喝杯茶怎么样?”
“这是哪儿?”
“洛城茶庄,苏洛城最大的茶楼。”粉墙黛瓦,红木大匾上洛城茶庄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像是名家手笔,如果真的是名家手笔应该有题款,但是匾上却没有。名叫茶庄实际上是一个茶楼,分东中西三部分,中间卖茶茶具茶点,西楼客人饮茶观景,东楼有戏台,客人可在东楼饮茶听曲。
见崔琛腰带上坠着的青玉玉佩不像是普通货色,掌柜的猜二人是京城里随皇帝大驾来苏洛城的官家子女,“二位稍等。”自柜子上拿了两本册子,“一楼是共八间房,二位若是想清静,可去二楼的雅间。”两本册子一本是茶点茶具,另一本是茶叶。绮姗接过册子大概翻了两页,选好了茶、茶杯、泡茶的水和点心,抬眼大厅里进来了别人,两个身着锦衫的公子,忙低头嘱咐伙计,“二楼雅间给准备间干净能看好景的。”
顺着楼梯上二楼进了东边第四间雅间,雕花门推开,正对着门是一个大屏风,屏风上贴了一幅画,仔细看画的是茶园风光,绕过屏风,里面是红木圆桌配四个圆凳,窗户下面一溜台子上放了用茶木做的摆件。待送东西的伙计退出去,绮姗从荷包里拿出一方丝帕。“哥,那对银镯子买来是送给李小姐的吧。”
“别胡说。”
“昨天母亲说了,已经找人看过八字,回了京城去李家下聘,等李将军从回京城进兵部办军务交接的事,那个时候与李将军定成亲的日子。”笑眯眯的吃一口点心,那镯子一看就是给李姐姐的,有什么不能承认。
绮姗说的话崔琛并没有放在心里,一直在想刚才在楼下见的两个公子,一个是珉珏,另一个是谁想不起来。去西北前曾在宫里陪皇子习武,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皇子他多少有点印象,却偏偏想不起来。绮姗小声唤他,崔琛握着茶杯愣神,没有听见绮姗叫他。“哥。”
“哥。”
绮姗拉拉崔琛的衣袖,“哥,你在想什么?”
崔琛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没事,你突然发愣不说话,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惹你生气了?”扭头,绮姗怯生生的,崔琛只有在绮姗闯祸惹母亲不高兴的时候见过绮姗这个样子。
“没有,我怎么可能生自己妹妹的气。我只是在想刚才在楼下见到的那两个人。”
沉思中,茶楼伙计在门外敲了敲门,方才绮姗在楼下点的茶与点心已经送上来,崔琛心里奇怪却还是扬声喊了句,“进来。”
伙计推门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是一壶新茶一包茶叶,绮姗觉得奇怪,也顾不上礼数,“我们要的茶已经送来了,怎么又来一壶?”
伙计不卑不亢,“我家老板知道是康宁府来人,老板嘱咐小的拿了今年的新茶送给少爷小姐。”
绮姗看看崔琛,再看看盘里的纸包,吟了一口茶,“那壶茶拿来我们尝一下,若是好喝,自然会遣人来买。”
茶楼伙计面露难色,崔琛本就聪明,听到绮姗说的话多少明白了几分,“小姐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做,若是掌柜的问起,就把小姐的话原样说给他听。掌柜的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什么意思。”
伙计不敢说什么,放下茶壶退了出去。绮姗拿起壶斟了杯茶,举起来闻了闻,确实是好茶。崔琛看了一眼日头,中午了,是该用午饭的时候。“到中午了,出了茶楼再走几步就是醉仙居,咱们去那儿吃饭吧。”崔琛点点头,两个人拿了东西走出雅间下楼去醉仙居吃午饭。出了洛城茶庄沿着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前面人来人往,绮姗淡淡一笑,“这就是忘仙居了吧。”
“是啊,这里就是忘仙居。吃完饭走的时候咱们再搬两坛子梨花白回去。”绮姗只抿嘴笑,两个人进了酒楼,上楼的时候绮姗往门口看了一眼,心里奇怪却还是跟着哥哥进了雅间。
坐下点了菜,有人敲门,崔琛起身开门,敲门的是一个青衣小厮,“少爷,驸马爷有请。”说完递上一块青铜腰牌,青铜腰牌上玘仁二字表明小厮的主人是谁。绮姗放下茶杯走过来,看见青铜腰牌上的字,笑容如春日桃花。“哥,二哥遣人来请了,还是过去吧。”
“你也跟着一块去吧。”
绮姗摆摆手,“若是公主在,我过去倒无妨。就怕二哥是和他的朋友在这里饮酒,我一个女孩子家过去了,于情于理都不适合。”
见绮姗如此,嘱咐了几句便随着小厮去了长公主在的雅间。
楼上楼下人来人往无比热闹,绮姗在雅间开南边的窗户能看见河,开西边的窗户能看见后院。绮姗无聊,西边窗户开了条缝往外看过去,车马喧嚣,这忘仙居真的好买卖。
菜都上齐了,哥哥还没回来。绮姗坐在圆凳上百无聊赖,打量雅间里的摆设,自己与哥哥进的不是最贵的,门口一个四扇折屏挡着,柜子上摆放了青瓷瓶,拿起一个花瓶赏玩,看了没两眼,有人推门进来。扭头看过去,绮姗反而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