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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醍醐灌顶

当天晚上大伙儿吃过饭以后,菊花几个人早早就回西屋去烧炕去了,天实在太冷了。大人们留在东屋继续聊大人的事情,一大帮孩子都跑到西屋边烧火边玩闹去了。

西屋南面的半截小炕上,只住着文才一个人,这个炕前点着土砖砌的炉子和火墙。这个炉子不单用来烧炕和烧热屋子,炉子上面还可以烧些晚上用来洗漱的热水。到了夏天屋里怕热时,就不烧火了,只有等下雨炕潮时才偶尔烧一次。

而西屋北面菊花和杏花住的小屋,烧炕则是只需往炕洞里填满柴,然后点火一烧就足够热了。天气极冷时,可以再添一回柴,这样炕就会持续的热一晚上了。在东北,家家都是住的大火炕,极少有人得风湿病、老寒腿啥的。

菊花、文才、杏花、秦浩然一共四个人,不一会儿就把炉子和炕洞都烧着了。只要炉子里的柴禾烧得差不多了,几人就往里面一点点地添柴。菊花见大家都冷得有些沉闷,就起身去厨房后的小隔间和地窖里,拿了些带皮的花生和土豆过来。

文才几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都呆呆的看着她。

菊花神秘的笑笑,她用炉钩子钩了钩火,然后又往炉子里添了些木头,盖好炉盖子以后,就把拿来的带皮花生摊在了炉盖上面。土豆则一个个的埋进了炉膛下的余灰里。文才这个小吃货当下就新奇又激动地凑了过去,眼神闪闪发光,一边盯着炉盖子上的花生,一边忙着向他大姐询问。

“大姐,你这是做啥呢?”

“呵呵,先保密,待会你就知道了。”

屋子里没用多久就烧得渐渐热起来了,菊花不时地去翻动炉盖子上的花生,可滚烫的花生皮没几下就烫得菊花的手红了起来。秦浩然在一边默默观察着菊花的举动,见她只是想简单的翻动花生,免得烧糊了。他就走过去,学着菊花刚刚的样子,接过手去,慢慢翻动了起来。

菊花知道他不爱说话,只知道默默的做事。相处时间长了,家里人也能从他的举动中,猜出几分他的想法。从前他这样,菊花觉得自己没那个立场去说什么。她与他不过只算得上一起吃饭,一起学习的相识的人而已。她对他的了解都是从日常生活中的观察中得来的,两人从没有过任何思想上的交流。她不知道他过去遭遇了什么,使他的性格变得冷漠寡言,她认为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应该去打听人家的私事。

可现在她和他已经定亲了。以后他的性格好坏,以及心理是否有问题,都直接影响着她未来的生活。毕竟,若是能好好在一起过日子,自然要向着那个方向去努力。总不能一开始就决定对付着过一辈子吧?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试着去深入的了解他。而且也要改掉他沉默寡言的毛病,毕竟人是群居生物,没有言语上的交流怎么行呢?

菊花看看屋里没有大人在,只有她们四个人。

于是她边看着花生,边低声开口说道:“浩然大哥,有些话我想同你说说。”

秦浩然有些措不及防,他不知道菊花要同他说什么,可他看到菊花郑重的表情,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抬头直视着她。

菊花仔细想了想,又在心里好好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我觉得,人活在世上,相互之间是需要互相交流和沟通的。沟通呢,是为了人们能更好的相处与交流!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形形色色的,没有哪一个是为你专门准备好的。

一个既了解你的思想,又懂得你的想法,还不会误会你的人,而且还要刚好出现在你身边的几率,是不大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人感慨‘知音难觅’了。

所以,只有沟通才会让人了解你、懂得你,从而减少生活中无谓的苦恼,使你可以生活得更快乐一点。像你这样平时什么也不说,别人又怎么能次次都猜得对你的想法呢?

再说,人是一种群居生物,如果相互不沟通就不能形成社会关系,同样也不能生存下去。所以说到底,沟通是为了生存,人做的任何一件事,除了自杀以外,都是为了生存下去。而且不单单的只是为了活着而活,还要更好、更快乐的生存下去。

浩然大哥,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我们两个人以后在一起生活,相互之间没有交流的话,思想就很难统一,对事情的处理方式也会出现偏差,那么日后也就难免会出现互相猜疑,各执己见,争吵闹矛盾等情况。

同样一件事情,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轻易解决的,你非不说出来,而是让人去猜,那就有可能因为误解,而造成不经意的伤害。你说呢?”

菊花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听进去了,正在凝眉细思,觉得自己的一番话应该还是有些作用的。她又再接再厉地说道:“我也不是要你像文才那样的得啥说啥。”文才一听到自己被点名,当即就要反驳,被菊花一眼就给瞪回去了。他看看炉盖子上的花生,乖乖地老实坐好。

菊花看到他受气小媳妇的小模样,想笑又忍回去了,继续对秦浩然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应该适当的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话就应该说出来,让别人明白你的意思,不要对你产生误会。当然了,有些涉及隐私的事情,或是你不想说的事情,你也可以不说。”

说到这,菊花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嘻嘻一笑,说道:“给你说一件我前几天发现的,你的一件事情,你一想就能明白我说得对不对了。”

秦浩然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她,文才和杏花也很好奇。菊花狡黠一笑,问他道:“你前几天是不是睡热炕上火,舌头上起了泡?”秦浩然老实的点点头,还是不知道菊花问他这个干嘛。

菊花则想,咱们和师父学习的医术可不是白学的!她也不耽误,接着说道:“就是你舌头起泡的那天,你还记不记得我做的那道辣子鸡块儿?我娘不是知道你最爱吃么,当时还一直不停地给你夹来着?”

文才咋呼的道:“就是,娘最偏心了!那菜我也爱吃呢,那日也没见她给我夹一筷子!”

杏花则在一边羞他大哥,“大哥,当时我只看到你左一筷子,右一筷子的,吃得可欢快了呢!咱娘要是再帮你夹的话,你嘴里还能塞得下么?”文才瞪一眼妹妹,讪讪地闭了嘴。

菊花没理会他俩的闹腾,一直看着秦浩然,见他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想起来了。她才又微笑着说道:“你明明舌头起泡了,吃辣的就沙得慌(外物刺激身体感觉疼痛)。再说人上火时,也不适合再吃辣的,那样会加重病情的。可你却没吱一声,硬挺着把我娘给你夹的都吃了。本来我娘给你夹你爱吃的菜,是好意。可却因为你没有及时的把自己上火了的事情说出来,平白的让我娘好心却做了坏事。你说这是你的错,还是我娘的错?”

文才和杏花听完这件事以后,也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都一脸严肃地望着秦浩然。搞得秦浩然一时之间,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的,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急得他把自己脸憋得通红,菊花这时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活该!明明可以说一声,少受些罪的,谁叫你非要死撑着呢?当时疼够呛吧?呵呵呵……”

文才和杏花想到平时冷硬的浩然大哥,硬撑着舌头疼,闷声吃下娘给夹的辣子鸡块儿的场景,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时把秦浩然窘得,脸红得仿似要滴出血来。哪还有半分往日成熟沉稳的模样?

菊花不想他太下不来台,该说的话说完了,估计也应该会对他有所触动的,剩下的就靠他自己慢慢转变了。如果他自己不愿迈出那一步,谁又能代替他做出改变呢?她见炉盖子上的花生煲好了,忙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她叫文才拿来一个茶盘。文才一见有吃的,那动作绝对的迅速无比,眨眼之时就把茶盘拿来了。菊花接过来,一手端着茶盘,一手用炉钩子小心地将烤好的花生,慢慢地扒拉进去。等炉盖上的花生都扒拉下来了,她把茶盘递给身边虎视眈眈的文才。他麻利地就接过去了。菊花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又重新往炉盖子上面放了一层花生,让它们慢慢烤着。

然后几个人就边剥花生吃,边东一句西一句的聊起了闲嗑。心急的文才,少不了要被才从炉盖上扒拉下来的花生外壳,烫得龇牙咧嘴的。惹得大伙儿一阵发笑,他也浑不在意。大家也早习惯了他这样,笑过也就罢了。该聊天还接着聊,当然了,聊天的最主要还是菊花姐、弟、妹三人。秦浩然坐在靠着炉子的炕边上,一边看着翻动炉盖上的花生,不让它们烤糊了;一边貌似在听她们三人说话,实则在心里思量着菊花刚才说的一番话。

菊花的话让秦浩然一时想起了很多事情,有在将军府时,虽富贵荣华,却一家嫡庶的勾心斗角;有爹爹来他们那个小院时,三口人共享天伦的甜蜜时光;有他六岁时搬离内院,离开亲生姨娘,一个人去外院读书、习弓马时的害怕、无助和难过;还有爹爹被牵连进赵王谋反案中,全家上下满门抄斩,娘却要他苟且偷生,要他好好活着……

他有多久不曾开怀笑过;有多久不曾将身边的人和事放在心上;有多久不曾好好看看蓝天、白云;又有多久不曾用心回应一直关心和照顾自己的干爹及李叔叔一家人?今日菊花的一席话,叫他犹如醍醐灌顶!是啊!既然自己选择了活着,就要有活着的样子。一直半死不活的,又对得起谁呢?

秦浩然醒悟过来以后,顿觉浑身轻松。他手上不停地翻动花生,鼻子里闻到大家咀嚼花生的香气,他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了欲望,急切地想要品尝,连口中都不断地涌出了**。他不禁暗暗觉得自己好笑。

小吃货文才,眼见茶盘里的花生一点点的少了下去,正时刻注意着炉子这边。这时眼尖的他,立刻看到了秦浩然一个人咧嘴傻笑的样子。他平时哪见过浩然大哥这么笑啊?素日里别人忍不住捧腹大笑的事情,秦浩然也不过稍一牵动嘴角罢了。现在看到这么让人惊掉下巴的情况,文才当然要第一时间的咋呼得全家皆知了。

菊花和杏花在他的咋呼声里,也看到了秦浩然嘴角来不及收起的傻笑,一时也反应不过来,被惊艳到了。秦浩然本就长得俊朗帅气、贵气十足、气质出尘的,平时酷酷的冷着一张脸,已经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如今这么灿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真个仿似春暖花开,阳光普照一般。

“妖孽啊!妖孽!”菊花心里呼号着,她暗暗腹诽,“以后自己可是有事情干了。等成了亲,自己身上还不得被别人嫉恨的眼神,烧出窟窿来啊?”

秦浩然被三个人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还不太习惯大家这么关注他。此时他也顾不上炉盖子上的花生熟没熟了,赶紧起身拿起茶盘,状似忙碌地开始往里扒拉。菊花三人好笑地看着他那手忙脚乱的样儿,相互挤眉弄眼的呵呵互动。

当大家再次围坐好,吃花生聊天时,菊花发现,秦浩然投入心神和情感专心的聆听后,他的神情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不单是脸部的线条柔和了很多,他的脸上已经能够随着情绪的转变,做出喜、怒、哀、乐等各种表情。再不是从前的面瘫冰块儿脸了。也许他自己还没发现,他的身上已经有了“人气儿”。

对于他的这种变化,菊花在心里暗自给自己点了个赞,看来自己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嘛!秦浩然还是可以慢慢被雕琢得越来越有人情味的!

四个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越加欢快轻松了起来。后来土豆也烤好了,又面又甜,香气扑鼻的。四个人吃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期间他们也给东屋的长辈们送去了一些,三个大人都笑说他们几个会吃会玩儿的。

一时屋里的欢声笑语传出去很远,很远!给寒冷的冬夜也带去了无尽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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