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恩奇大喜过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藏在他胸口处的祖灵镜猛烈的震颤起来。
坚不可摧的八面铁剑,来去自如的无定飞舟,未卜先知的祖灵宝镜,号称舟人三宝。若不是有它们,只身混迹于下层魔界的乌恩奇早就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乌恩奇单手抚胸仿佛在祈祷,在他半睁半闭的眼帘里,浮现出了一段清晰的影像:他拖着巨剑走上前,要从小土豆的手里接过装着干肉和面包的布袋;一支看不见的箭矢急射过来,贯穿了他握剑的右手手腕;随即一头凶恶的角魔从街边的小楼上跳下来,抡起闪耀着雷光的巨锤,将他的脑袋连同头盔一起砸成了烂西瓜。
乌恩奇睁开眼睛,在他的对面,小土豆仍在卖力的挥着手臂,她的眼里含着泪光,一幅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冒险者工会里果然有通缉我的悬赏。”乌恩奇下了判断,但是即将到手的食物,他绝不能放弃。
“她和他们究竟是不是一伙的?”
假如没有祖灵镜的警示,乌恩奇极有可能会忽略了小土豆含泪的神情和她摇手的动作。但是此刻乌恩奇却清楚地知道,她被胁迫了。
“看来不是串通好的。”乌恩奇一边想,一边摘下头盔,对着小土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乌恩奇一手拖着巨剑,一手提着头盔,故作不知的继续迈步向前走,他和小土豆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乌恩奇故意放慢了速度,握剑的右手拖在身侧,伸出左手作势去接小土豆递过来的布袋。
右侧弓弦疾响,但乌恩奇早已有了准备,在间不容发之际以左手的铁盔挡住了激射过来的无形箭矢。劲箭命中铁盔,金铁交击,火星乱溅。乌恩奇虽然没有受伤,却被箭矢上的力道震了一个趔趄,似乎摇摇欲坠。
埋伏在小楼上的角魔袭击者误以为同伴得手了,于是暴喝一声从街边的小楼上跃身而出,两手将雷锤高高举起,欲以泰山压顶之势将铁锤砸向乌恩奇的后脑。
然而袭击者却成了被算计的猎物。就在角魔袭击者跃身而起的同一时间,乌恩奇横跨一步,避开了雷锤的攻击范围,同时他侧身发力,以巨剑向侧上方横扫。
角魔袭击者连声惊呼,可他身在空中,双臂高举巨锤,却如何躲闪?
在乌恩奇看来,袭击他的角魔已经死定了,可是乌恩奇也小瞧了他的对手。角魔袭击者魔化了,一根粗壮的金刚角从角魔袭击者裸露的胸口处突兀的生出来,径直迎向乌恩奇的八面铁剑。
剑角相击,声如闷雷。乌恩奇被震退了数步,才站稳了身形。角魔袭击者则更惨,他的金刚角虽然未损分毫,但乌恩奇的八面铁剑重若千斤,角魔袭击者被拍得五痨七伤,口角溢血,倒飞出去十几丈昏倒在地。
乌恩奇暗叫可惜,却不敢再恋战,他以赤焰飞腾的八面铁剑猛击地面,趁着烟尘四起之际,一只狭长的无定飞舟从万里晴空之外倏忽而至。乌恩奇嘿嘿一笑,拎起不知所措的小土豆,跳上飞舟,扬长而去。
无定飞舟遁速极快,虽然很多魔族都会飞,但他们却根本追不上乌恩奇的飞舟。
几个时辰以后,吞噬一切的黑阳统治了下层魔界的夜空,仿佛要将光明和温暖从荒凉的星兰古陆上剥夺殆尽。
在深入珍珠山的一处断崖上,乌恩奇和小土豆围坐在篝火旁,这个时候小土豆早已清楚了乌恩奇的身份,因为只有舟人才能驾驭无定飞舟。在魔族的故事里,舟人是一种上半身长得很像魔族,下半身却长在孤舟上的怪物,他们肆虐于白河两岸,专门掠夺魔族的女孩子,会挖走她们心肝,奴役她们,在饿极了的时候甚至会把她们杀了吃掉。
乌恩奇听了小土豆对舟人的描述,半响也说不出话。
乌恩奇是一位博学的诸界智者,以乌恩奇对舟人历史的了解,舟人的先祖原本是人类的征远军,征远军中的男性居多,女性寥寥无几,征远军能够留下后裔,自然没少在白河岸边抢掠女性魔族。至于舟人吃女性魔族的说法,可能也是真的,舟人的矗云山缺粮食,饿极了的时候吃掉掠夺来的女俘,那是万不得已的事。
“我们舟人在魔族眼里,竟然是这个样子!”乌恩奇拖着下巴,默不作声。
小土豆见乌恩奇不说话,小声的嘀咕道:“你是最可怕的舟人,你……不会吃了我吧?”
乌恩奇哑然失笑,反问道:“难道你比土豆好吃?”
小土豆连连摇头。
乌恩奇笑道:“那我就不吃你了。你说你在雾玫镇里无家可归,你是孤儿吗?我若没看错,你是夜族。”
小土豆点头,夜族的女孩子最好辨认,因为她们都穿着黑色的短裙,会把白皙的胳臂和修长的腿全都露在裙子的外面。
按照人类的划分,魔族盘踞在魔界,妖灵盘踞在原界,妖灵和魔族都是人类的宿敌,他们的老巢就是原魔界。在原魔界,大大小小的种族有数万之多,每一天都在混战,尤其以魔族和妖灵之间的战争最为惨烈。妖灵于数千年前崛起于原界的浊洋,如今他们已经侵占了六个下层魔域,星兰古陆所在的第十魔域,如今也即将变成妖灵与魔族交锋的战场。
乌恩奇看过《诸界遗典》,深知战争的残酷。他仰头望向夜空,夜晚的时候,神秘的黑阳就挂在中天,但是却没有人看得到它。谣传邪恶的黑阳其实就是妖灵们的巢穴,妖灵的云帆舰就是从黑阳里驶出来的。
“你们舟人也恨妖灵吗?”小土豆轻声的试探道。
乌恩奇耸了耸肩。舟人的家园处在第八魔域的矗云山,妖灵的黑阳沉浮于第十九魔域以外,原界的浊洋里。千万年来,在魔界里舟人和妖灵一直都是共同对抗魔族的同盟。可是昔日的盟友,如今已经日渐强大,并且打到了舟人的家门口,谁知他们是不是打算将这一小撮不起眼的人类也彻底的收拾掉。
谈到妖灵,乌恩奇觉得心里堵得慌,可他转念又想,即使舟人们的矗云山被妖灵踏平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如今,矗云山安然无恙,他不是也在下界里朝不保夕吗?虑及此处,乌恩奇便把妖灵大军兵临第十魔界的事情完全抛在脑后了。
乌恩奇把目光停留在小土豆的身上,他对夜族并不陌生,事实上他有足够的理由仇视夜族,因为夜族其实就是夜魔。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乌恩奇对夜族,尤其是夜族的女孩子,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乌恩奇拢了拢篝火,宠溺的拍着小土豆的头,劝诱道:“你既然是孤儿,就跟着我一起混好了。我有数不尽的火玛瑙币,都是从炎魔那里抢来的,我花不出去,你替我花。我们两个在下界里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怎么样?”
小土豆的声音细若蚊蝇:“可是,你是邪恶的舟人,我……不能帮着你。”
“你真笨!”乌恩奇质问道:“我来问你,你为了什么而活着?”
小土豆可怜兮兮的说:“我都吃不饱饭,还有什么为不为的。”
乌恩奇拍着胸脯,昂扬道:“你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我是舟人,但更是一个热血男儿。好男儿因责任而生,为责任而活,因为担负责任,所以百炼成钢,因为担负责任,所以坚毅勇迈,无所畏惧。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