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央空域的一艘中型浮空艇中,要前往陨石坑的一行四人被安置在了靠近出口的起居室中。
他们完全听不到船员们工作时的交谈声。
从船长室折返回来的安塔利亚气冲冲的踢开了房门。
“索拉,你到底是怎么办事情的,为什么船长对我们的戒心这么大。我连触发卜命术的条件都打不成。”
索拉无动于衷,他只是默默的吃着一只烤熟的巨大甲虫。
甲虫的头部已经被他啃食干净,放在了桌上的盘子里,现在他的嘴里正露着一根甲虫的节肢。
那甲虫的滋味好像很棒,索拉的咀嚼声证明了他沉静在了美食之中,绿色的汁水粘在了他的嘴角上,又被他的舌头舔了回去。
尤里斯在一旁淡淡的回答道:
“我已经问过他了,他不肯说。这两天我一直在练传心术,而这个船上能感应到的活人只有4个了。不包括这个小哥。”
尤里斯说完指了指缩在房间的那个少年,他的五官和四肢都被厚厚的防辐射装置掩盖着,只有那面罩中露出来的脖子,显露出月光下的居民中罕见的黝黑皮肤。
安塔利亚知道,索拉一定是把事情给搞砸了,不过他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算了,索拉,我也不想知道你做了什么,看好我们的向导就行。对了,他的名字叫费瓦伦多。”
安塔利亚说完,出门去寻找下一个卜命术的目标了,这些牵扯不大的小人物,未来可是一清二楚的。
他只想看看这次旅途究竟能不能顺利,对于卜命术的应用也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尤里斯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想用传心术看看那些船员们的真实想法,不过那些被绝望和恐惧压抑的可伶人,只能传给他毫无意义的幻象,比如一只巨大无比的甲虫,正在啃食着人类的躯体。
“费瓦伦多,在一起块半天了。我该做一个自我介绍了。我是尤里斯,是安塔利亚的朋友。那个吃的不停的家伙,是我的弟弟,他叫索拉。你能给我讲一讲关于中央空域的事情吗,作为一个向导?”
费瓦伦多抬起头来,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尤里斯的笑容。
他空洞而有些机械的声音从装置的排气口传来。
“中央空域是一个好地方。外面的人不想进来,也进不来;里面的人不想出去,也出不去。就像一座,一座监狱,关押着与世隔绝的犯人。这些犯人都习惯了监狱中的生活,知道自己出去也会变成废人。”
尤里斯有些吃惊,这个少年没有说谎,这是他自己的想法,简直是一个哲人。
“那你是生在这里吗?我不记得船队有监狱。你应该从外面来的吧。”
“对,我是教国的人。来中央空域不过是因为一场风暴。失去了航向的浮空艇误入了这里,就像是一只自投罗网的虫子。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你侥幸逃进了救生艇,然后到了船队里做见习船员?不过你的父母和其他的游客都不幸罹难了。”
“对,现在的我已经说不出那些幼稚的话来了。他们不可能在那种地方活下去。”
“那你想去找什么呢?你父母给你的遗产吗?”
费瓦伦多没有说话,他慢慢的低下了头。
尤里斯能清楚的知道,这个少年脑海中浮现出的想法。
被救上船队的时候,他像奴隶一样被人虐待,这让他愤恨无比,但现实是,船队上的所有人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在中央空域待在的,不是各国的逃犯,就是无法和别人一起生活的怪胎。
少年不是没有想过脱离船队,回到教国去,不过他差点饿死在了回去的货舱里,然后被“好心人”送了回来。
所以费瓦伦多下定了决心,他留在了原来的船队,在工作的空余收集着废料,打造自己的装备。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再见父母一面,即使那是冰冷的尸体。
那样他才能没有遗憾的离开这个世界。
他无法选择一个美好的人生,但他能选择在合适的地方结束它。
尤里斯笑出了声,他想起了自己当代行者的日子。
不行,他要让这个少年好好的活下去,在地狱中挣扎着出来。
他在少年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美好的种子,那会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绽放。
到时候他的求生本能和这颗种子,会让他从父母的尸体边醒来,拼命的追赶着早已离去的飞艇,然后再绝望和不甘中死去。
这样才符合他的美学。
不,尤里斯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他想看一处喜剧故事。
他又埋下了一颗害怕的种子,这次,他编造了一段模糊的记忆,这样少年看到尸体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镇定了。
到时候他是想接着去死呢,还是害怕去死呢,如果种子爆发的顺序不对,他是不是还会觉得害怕尸体是一种美好的事情呢?
哈哈,太好玩了。
尤里斯突然觉得传心术也没有那么没用,虽然比起他擅长的造物术说要差许多。
完成进食的索拉打断了尤里斯的动作。
“再给我去找点吃的,一会要开战的话,我吃的越饱,胜算越大。”
投影也会饿吗,尤里斯带着这样的疑问走进了库房。
房间里只剩下了索拉和费瓦伦多。
投影的外貌都是生成过的平均数值,在这个位面看上去一定会是平凡的普通人。
但比起安塔利亚和尤里斯,费瓦伦多从索拉身上感到了颤栗,那是一种被摆放在餐桌上的赤裸感。
“你也有什么想问的吗?”
少年想要占据一点主动,来缓解那令他窒息的气氛。
索拉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的挪动着视线,然后他目光锁定在了墙上的装饰画。
索拉一把扯下画来,在嘴里撕咬了起来。
费瓦伦多的恐惧消失了,他又低下头来,沉浸在了自己的悲伤世界中。
或许是恐惧带给他力量,或许是暗示的种子提前发芽了,他想明白了一些,想要寻求死亡的态度软化了一点。
一天之后,浮空船接近了陨石坑,这里是一片辐射暗礁。
那里的能量共振会让浮空艇的回路发生故障,导致坠毁。
他们的运气很不好,今天,地表被厚厚的云层覆盖着,因此没有人能观察到正确的航线。
领航员无法判断地面的情况,更会导致浮空艇不能避开那些危险的地带。
于是,船长找到了逼迫他的索拉,开始了谈判。
“大人,我们不能在开下去了。”
“哦,那你们停在这里,一会折返回去就行了。”
索拉的温和态度让船长大吃一惊,他不敢想象那是三天前一拳击沉了一艘浮空艇的男人。
尤里斯读懂了船长的态度,他笑着说道:
“被愣着,赶快去准备装置,把我们投送下去。顺便找一个人通知安塔利亚。”
在船长发自内心的喜悦中,一行四人走进了救生艇里。
他们在狭小的空间中越落越低,穿过了厚厚的云层。
周围的地面还是那副样子,荒凉的岩体裸露在外,没有一丝生机。
遮挡着月光的云层让一切都变得漆黑。
好在船上的,都不是一些会为了遐想而感到恐惧的乘客。
在安塔利亚鼓励的眼神中,费瓦伦多接过了救生艇的驾驶权,一点一点的靠近着地图上的标识。
他们的协议中,费瓦伦多只要自顾自的寻找他要的残骸就可以了,三人是不会错过那标志性的巨大坑洞的。
很巧的是,那艘数年前坠毁的浮空艇,就在陨石坑的附近。
三人装模做样的穿上了防护服后,救生艇没有意外的降落在了陨石坑的边缘。
在简单的道别之后,他们踏上了各自的旅程,没有人提起返航的约定。
费瓦伦多忐忑的钻进了浮空艇的破洞,直接进入到了舱室之中。
当年的浮空艇是给一般人准备的货色,没有分开的独立房间。
他打开准备的荧光罐,照着四周。
令少年感到意外的是,这里空无一物,没有尸体,只有一排排椅子还摆放在原地。
难道他们都成功的逃生了?
少年没有注意到周围凌乱的痕迹,那不是有秩序的撤离能带来的。
费瓦伦多打开了头上的晶灯,他照了一下自己携带的仪器。
陨石坑里的辐射高的惊人,脱掉防护服,他估计数十秒后就会死亡。
那尸体去哪了?
细小的声音从船舱外传来,像是拖着重物行走的响动。
少年脑中的种子爆裂开来,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惧压倒了他。
费瓦伦多发疯似的朝着船舱外面跑去,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找到了通行甲板的大门。
立在甲板之上,费瓦伦多看到无数的晶体发出光芒,包围了这艘浮空艇。
他将荧光罐丢了下去,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周围的不单晶体,而是体表生长着晶体的人形生物。
他们的全身都被晶体覆盖了,只有活动的关节暴露在外面。
奇怪的,少年没有觉得恐惧,他反而觉得很美好。
原来他的父母没有死去,而是以这种形式生活在这里,不用忍受饥饿和寒冷,不用被人打骂。
真好。
费瓦伦多高兴的脱掉了防护服的面罩,将自己暴露在了辐射之中......
尤里斯一行更早的遭遇到这些怪物,然而这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些实验品。
星界油腻术,异常重力场。
尤里斯几乎瞬发了这两个低级法术,只见一大片易燃的粘稠物出现在了地面上。
浑身晶体的人形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分分跌倒,整个过程却没有发出过大的响声。
索拉一把撕开防护服,他伸手隔空一拉,一道强烈的气劲将一具晶体人形向着他拽了过来。
砰,索拉一拳砸在了晶体的外壳上,露出了里面包裹的尸体。
尸体的失水状况很严重,像是被生长出的晶体吸收了水分。
“尤里斯,看看他们怎么动的。神秘侧还是能量应用之类的。尸体应该是那个小子说的失事船上的乘客和船员。”
“嘘,轻点。我来看看。”
尤里斯显然对索拉的行为非常不满,如果那些晶体人形的数量大到一定程度,还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
数只由星界能量组成的手出现在了空中,将那具尸体举到了空中。
能量手在空中变化着形态,切开了尸体的各个角落,把内脏和其他组织都完整的取了出来。
尤里斯看着这些结晶化的血肉,很快做出了判断。
“不是机械境,机械境不会做结晶化;不是群星,群星不会影响人的概念。这种粗糙的样子,更像是无意识中改造出来的。这些做能量优化的,哪家不那么细来着?”
安塔利亚给出了回答。
“归集宇宙的实验法师,很可能是一个才拿到大奥术师称号的新手做的。”
“有道理,但那不是更吓人了吗?鬼知道那些疯子想干什么。我一直觉得,和那些实验法师比起来,我根本不算是施法者。”
但任务还得进行下去,三人抱着最坏的打算,走进了陨石坑的底部。